怀里人唇瓣翕动,陆子衡低头去听,耳畔是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是他想让她在教堂司仪、亲人、宾客们的观礼下,只看着他,对他说她愿意的心上人。
然而,心上之人此时声音温柔绵软,喃喃细语,却说着几乎将陆子衡的心捅对穿的话语:“陆子衡,其实栗子糕挺腻的。”
陆子衡双眸染红,眼球内的血丝膨胀,晃眼看去,真像是流血了一般。
怀里的人彻底没了音气,陆子衡却是笑了,神情诡异,声音执拗:“你是故意的。”
“果然吗?”
“呵呵,呵.......”
——
圣洁的教堂内外围满了一众举着枪的卫兵,神父立于堂前,他被数十个黑压压的枪口对准着,手里紧握圣经神色紧张,他将目光落在下方神像之下站立依偎在一起的一对新人身上。
洁白的婚纱,精致的头纱罩住了新娘的面孔。
一旁的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头发打理细致,凉薄的唇角微勾着,侧目温柔看向怀里的人,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缱绻的笑意:“我愿意。”
神父却知道,另一个人回答不了什么了。
因为那是个死人。
那精致的男人说完俯身凑近,却又像是听见了什么一般,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宠溺和无赖,他说:“那可不行。”
神父攥紧圣经,心里默念:“我的主啊.......”
——
华国的传统婚礼,大红喜袍,凤冠霞帔,父母坐于高堂,新人下方行礼。
婚礼仓促提前。
整个陆府张贴满了红色喜字,外面敲锣打鼓,鞭炮阵阵,一派喜气之景。
被请来的宾客围坐堂前,每个人面上却没有丝毫喜意,反倒一脸晦气,表情古怪。
在外边的人嘀咕:“这陆子衡是疯了吧?”
“我看疯的不轻。”
“嘘,人家没强要你们来,你们现在说这些是不想活了吗?”
“别说了,邓司令都来了,还有燕宁的财阀们,程家少爷也来了。”
“你们算什么东西,人家都没说什么,你们这些想来巴结陆家的,背后倒是说这些话。”
被说的那人颇觉尴尬,屁股下的凳子发烫,他却还是硬生生坐着。
陆家的大船要是搭上了......
......
厅堂内,满屋子的喜庆红,茶杯都换成了喜盏,陆夫人眼眶湿红,看着那将她的儿子和一个死人连在一起的红绸缎。
本来只是拜高堂,但陆子衡扶着怀里的人跪在了地上,他知道对不起父母,却割舍不开。
声音平静低沉没有任何生机起伏,淡声阐述着:“苏沫她笨的很,对什么都不上心,不在我和她之间系根线,她就不要我了,现在这线牵着,我也得紧紧攥着,让她等等我。”
陆子衡紧攥着手里的红绸缎,这是那根线。
话落,陆夫人偏开头无声落着泪,她悔不当初,不应该去找了这么个人回来,她儿子......
陆明远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知道意外无可避免,更何况,陆子衡等了苏沫八年,正是有了结局的时候,谁也不想这个时候......
陆明远叹息一声:“这家里从来没人能做你决定的,你若是觉得这样能开心一些,也罢。”
陆子衡笑了笑:“谢谢。”
这场闹剧般的婚礼,所有人都以为陆家少爷疯了,陆家可能要垮了。
然后十年间,社会高速发展,陆家便是时代的领军人,企业分布全国各地,庞然大物至难有其他能望其项背。
陆家也在这几年给陆子衡添了个弟弟。
陆明远大概猜到了陆子衡的想法,这几年间也渐渐看开了。
陆子衡也早就查清了当时那个糕点铺子的情况。
那是r国早前埋在燕宁的线,那铺子里的两人做探听燕宁内部情况的作用,是两个奸细。
更没有什么养在乡下的孩子,两人为了钱财关注着燕宁内部的一举一动,却身份低微只能探听到一些浅层消息,没什么用几乎是被r国遗忘的存在。
也确实遗忘了。
r国投降时,两人方才得知消息,害怕被燕宁其他人发现,当即便想逃跑,遇到了来买栗子糕的他们。
陆子衡算是政府的人,两人以为他们暴露了陆子衡在试探他们,于是打算来个鱼死网破。
一切好像都是巧合......
是巧合吗?
陆子衡每天都在想,想了无数遍。
那天苏沫明明发觉不对了,可是她却不说,主动抱了他,像是在告别。
那天,明明就算她不挡枪,他们谁也不会死,死的只会是那两人罢了。
还有,那天他是怎么忽然想起去那家糕点铺子的?
是在花眠房间的桌上看到了之前盛栗子糕的竹篮。
竹篮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陆子衡不是傻子。
他只是不明白,她就这么讨厌他吗?以致于,以致于宁愿去死......
明明那么胆子小......
十年间,陆子衡几乎都在忙事业,全国各地考察出行发展,带头带动经济,工作占满了他几乎所有时间。
高强度的工作,再健康的人时间久了,也倒下了。
十年后的秋天,陆子衡一病不起,他辞去了财经部的职位,将企业内的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
医生来看过,说人怕是命不久矣,没几天好活了,让开始准备后事。
后事是陆子衡自己早就安排好了的,陆家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
真到最后一天到来的时候,陆子衡躺在床上,眼角落下一滴泪来,却是笑了,笑的开怀。
人也精神了许多。
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陆子衡挣扎起身下了塌,规规矩矩认认真真的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朝床边着陆老爷陆夫人磕了三个响头。
“父亲母亲,恕儿子不孝,不能再尽孝膝前了。”陆子衡面无血色,唇角却一直勾着一个弧度,“后事我都安排好了,陆家有信得过的人分管,弟弟长大后就可以接收了,父亲母亲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要每年查看一次就行。”
“不孝儿在这叩谢父母养育之恩。”
说着,陆子衡再次叩了下去。
陆夫人陆老爷相互依偎着,陆夫人无声哭成了泪人,两人对这一幕早有准备,就这么站着生生受下这几拜。
陆子衡咳出一口血,倒坐在床榻边,他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自己了,眼皮厚重不堪,这个世界也没有他想看的人了,陆子衡闭上了眼,唇瓣动了动,无声喃喃:“十年了,苏沫你别不要我......”
随后,再也没了声音。
屋内霎时间响起一阵哭声。
“去吧。”头发已经斑白的陆明远像是不忍心般偏开头去。
心里知道,留陆子衡这十年或许才是对他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