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有带头的,其他人也立刻应和起来,原本只是想看看的人这会儿也认真挑了起来,老板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连忙兴高采烈地开始张罗,苏令瑜走到一边树荫下等着,该到饭点就去吃饭——玉热多给她塞的盘缠已经快没了,也就够她再凑合两顿。
也不过一日功夫,摊位上的琉璃就重摆了两遍,卖出了平时四五天都卖不掉的量。傍晚收摊时,老板来请苏令瑜进铺子里喝酒用饭,苏令瑜落座以后开门见山,道:“我没钱,但我有办法让你的生意在半年内扩大三倍,在此期间你得给我个账房的工钱,一天一结,每季我都要三成的分红。”
一听她没钱还讲这些条件,老板的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你这是空手套白狼啊!”
苏令瑜泰然自若,“我有门路,有办法,有经验,怎么算空手套白狼?你如果不肯,我可以去找别家,岭南做琉璃生意的虽然少,但你也不是没有竞争对手。”
老板犹豫了一下,一咬牙,“行!不过你得给我立字据,如果三个月以后我买不到粟特人的琉璃,或者是买了却赚不到钱,你得把我的损失还上!”
“没问题。”
苏令瑜想笑,她压根没钱,就算负债又能赔得出个什么?老板取来纸笔,苏令瑜把生意合约一并拟好,由老板找来保人,立即签定。
随后几日苏令瑜又变着花样帮他买琉璃,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这批失去了西域琉璃名头的琉璃摆件就一卖而空!苏令瑜写下亲笔信一封,让老板尽快携信去长安找她过去经营苏家生意时结交过的粟特商人。
也是天要帮她,这个时候正好就是那支商团来长安的时间,但他们最多停留两个月的时间,又要赶在夏季结束之前返回西域,所以时间非常紧迫。
好在人家水路有船陆路有马车,不用像苏令瑜这个流放犯一样靠两条腿硬生生走五个月,赶一赶还是赶得上的。
粟特人精明,会做生意,苏令瑜在信中承诺能帮他们把琉璃卖得更远,联系起过去的交情,他们的心思就活络起来了,果真就给那小老板拿了一批货——也就几对琉璃盏和十个巴掌大的琉璃摆件,以及一只工艺非常好的缠丝琉璃荷叶碗。
一个匣子就能放满的东西,却几乎花光了老板的本金,他真跟抱自己亲生孩子似的抱回了岭南。如此一来,他这一季能摆上摊位的琉璃就少了很多,苏令瑜又设法帮他借来钱跟岭南本地少得可怜的琉璃烧制作坊联络,再亲自探看采砂地…花费许多心血,渐渐把琉璃生意扶上了路。
而后一切都按照她的设想走了下去,虽然没什么钱,生意也很小,但一切进展都比在苏家时容易了很多。
一方面是她心智多少有些成长,另一方面则是现在没有天天给她施压的人了。苏荣昌已经烂在了地里,不会再无休止地否认她的策略,许昭严也已经化成灰了,无法再对她冷嘲热讽。
苏令瑜把家事国事天下事都抛诸脑后,不去思考重掌政权的太后什么时候复用她这类遥远的问题。
就在她一门心思把琉璃生意由小做大的时候,数百里之外,有一个人在流放地死了。
就连官兵们都感到奇怪,一个堂堂的长安暗探首领,听说武艺高强非同凡响,怎的死得这样快。
把尸体卷在草席里拖去乱葬岗的途中,他们议论纷纷。
“唉,毕竟是个娘们,再厉害能有多厉害,能走到这里都已经不错了!还做了好些天的活呢。”
“估计是有病,我听说这些当大官的都容易有病,就是富贵病……”
在这些唉声叹气的议论里,白玉蔷被丢进乱葬岗挖好的坟坑里,官兵草草掩了一层土,踩踩实,便走了。
他们走后不久,天就黑了下来,四周寂无人声。这时漆黑坟土被从底下捅松了似的,表面动了几下。
而后一只苍白削瘦的手穿透了泥土!
假死的白玉蔷解开自己的闭气穴,从坟土中把自己挖了出来。
乱葬岗掩埋尸体,又有小型野兽活动,土壤格外肥沃一些,黑得瘆人。白玉蔷顶着这样一身很有标志性的坟头土爬起来,抹了一把脸,脸就成了黑的。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出去。
白玉蔷跟苏令瑜可不一样,她没正经官职啊,被流放以后根本就是庶民待遇,长途跋涉以后又被分配到采石场干了几天活,别说什么白衣不白衣了,她身上现在这身衣服给种地的老农穿,人家说不定都会嫌弃一下。
在极度恶劣的体验中,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会儿很像个野地里出没的野人,于是嘿嘿笑了两声。
假死脱逃以后,她就没有合法行走的身份了,不过好在她接下来要做的也是放不了明面的事。
白玉蔷在山林中跋涉,很快的,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重重树影之间……
同时她的死讯被报回了长安。
刘宝伤几乎是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
李显被废后,白鹤寺算是渡过一劫,很快缓过一口气来,重新充当起太后身边最成规模的暗卫组织。刘宝伤也因为白玉蔷留给她的手令,而成为白鹤寺新一任的首领。
这一关其实非常难过。白鹤寺中的绿林势力服白玉蔷,是服她这个人,而白鹤寺的原有势力服白玉蔷,是服她带进来的那些绿林人。
刘宝伤不上不下地卡在了中间,处境十分尴尬,除了白玉蔷的手令以外,她不论是资历、武功,还是能力,都尚不足以服众。
就连最不擅内斗的慧清都下过她几次面子,虽然说不准是有意无意。
每每觉得自己有些应付不来的时候,刘宝伤就想起苏令瑜先前说过的话。…难道,难道没有人帮她拿主意,没有人帮她撑腰,她就不活了吗?
好像不能。
她出乎自己意料的冷静,把写着白玉蔷死讯的字条凑在烛火上烧成了灰,对旁边侍立的心腹下属道:“不准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