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苏若清没有开口,但根据他今日反常的举动,再结合吴义失踪、他刚去过暗牢一事,宋辞大概也猜出了点东西,于是试探着问道:“你有把柄在他手上?”
不然,为何如此为难。
可是……
她转念一想:苏若清来江州不过几月,会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呢?
他怎么会有把柄呢?
就在她对此一筹莫展时,脑海中忽然想到严铭谨的话。
当初,严铭谨以她勾结百跃、拖延赈灾粮一事威胁苏若清,难道如今吴利安也是因为这个?
想到这种可能,宋辞面色陡然沉了下来,猛然抬头望向苏若清。
她不想欠他那么大的情!
苏若清一怔,读懂了她眼底的情绪。
他笑了笑,温声道:“算不得是什么把柄,只是如今严铭谨一死、总要有人能完整的指认他们的罪行,而吴利安跟在严铭谨身边多年,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见宋辞眉间隐有松动之意,苏若清刻意停顿了片刻,做出担忧沉思之状。
他轻声叹道:“依今日与他的对话,我敢肯定:若我不答应他放过吴义,他宁愿死也不会作证。甚至,他还会在朝堂上说出另一番说辞,所以……”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宋辞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你才会如此为难?”
她立刻问道,眸中仍带着怀疑。
苏若清点了点头,“我不能冒这个险。”
他的语气严肃,神色认真,不似作伪。宋辞眸光微闪,忽然沉默下来,心中暗道:原来是这样。
倒也情有可原。
……
苏若清的一番话成功打消了她心中的疑虑与担忧,宋辞微微松了口气。可想到如今的情形,她还没来得及完全放松的心情再次变得沉重。
“如今已然被他占了先机,无论你能不能找到吴义,都会被他掣肘。”
这是实话,但却说的太过直接。
苏若清闻言没有接话,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宋辞见状抿了抿唇,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茶水在杯中晃动,留下层层波纹。
苏若清盯着茶水看了半晌,轻声道:“掣肘在所难免,但也不至于被他牵着鼻子走。”
宋辞听后看向他,却见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着道:“他费尽心思引我前去,无非是想要让我放过吴义。既如此,我答应他便是了。”
“但为了防止他再生出别的心思,我故意拖了时间。”
当时,在暗牢中,他可以立刻答应的,因为他确实打算放了吴义,但是他没有。
之所以定下三日之期,就是为了让吴利安心中忐忑、捉摸不透他的意思。如此,他才会心生畏惧,才会老实。不然,以吴利安的聪慧和拿捏人心的本事,谁能保证在他答应放过吴义后他不会再提别的要求?
他就是看出了他对吴义的爱与担忧,所以故意拖了时间。并且,拖的时间越长,吴利安心中愈不安,对他愈有利。
所以,虽然都是要答应他,但两者间的差别可不是一星半点。若是立刻答应,吴利安便占据了主动,就算是临时加码,只要他想保下宋辞就必须要妥协。
可若是拖了时间,便是他占据主动。经过三天的不安与琢磨,想必吴利安也会安分不少,至少不会再冒险提别的要求了,因为他拿捏不住他的心思。
而这,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
宋辞听了他的话久久不语,低着头似在思索。苏若清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就在他放下茶杯时,宋辞突然看向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不必担心,待此事尘埃落定后,我一定会杀了吴义。”
他逃不掉的。
宋辞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可苏若清却在听后想也不想、立刻回绝了她:
“不必。”
宋辞闻言一怔,眼中闪过疑问。
苏若清看出她的困惑,温声解释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决定答应吴利安放过吴义,便不会再为此事杀他。”
“……”
宋辞听后微微一笑,没再多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继续端详起那两棵树去了。
虽未明说,但观其行为举止,无一不表达着她此刻的无语。
周围静默了好一会儿,直到屋里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苏若清转头望去,只见一女子身着白裙,正拿着两坛酒缓缓朝这边走来。
“小姐,这是您要的杨梅酒。”
一句话,打破了两人的平静。宋辞转过头看着桌上放着的两坛酒,目光明显有些疑惑,于是抬眼看向文玉。
文玉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苏若清,然后对着宋辞眨了眨眼睛。
???
宋辞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好歹没说出让她拿回去的话。
这时,苏若清也看向了宋辞。
“这位就是你路上所救的姑娘?”
他轻声询问,有意借此缓和气氛。
宋辞点了点头,重新为他介绍了一遍:“她叫文玉,是我在寻炎寒花路上遇到的。她的亲人都被强盗所杀,我见她可怜,所以就带了回来。”
宋辞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完全不担心自己的谎言会被拆穿。因为,在她回平县之前,青姝便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一旁的文玉见宋辞这样说,立刻与她打起了配合。她似是想到自己的经历,眼眶瞬间泛起了红。
泪水在眼中打转,她哽咽着道:“小姐救了民女性命,就是民女的恩人。救命之恩,就算是当牛做马也还不清恩情!”
她说话时,眼中含着满满的感激,还有钦佩。只不过那七分明显的感激为虚,三分钦佩为实。
她对宋辞,是钦佩大于感激的。
宋辞被她精湛的演技晃了一脸,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但随即便恢复了正常,抿唇笑了笑。
反观苏若清却像是信了一般,点头看向文玉,眼中带着赞赏。
“知恩图报,品性不错。”
这话是看着宋辞说的。
宋辞听后又是微微一笑,以反问作答:“若非如此,我怎么会带她回来呢?”
苏若清笑笑没有说话。
……
方才,文玉一直顾着和宋辞说话,并未在意还有其他人在场。如今,听见声音后才将目光落在苏若清身上,象征性的问了一句:
“小姐,这位公子是……”
她转头望向宋辞,眼中透着疑问。宋辞轻咳一声,解释道:“这位就是我和你提过的太子殿下。”
此言一出,文玉瞳孔微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因畏惧紧张染上了几分颤抖。
“民女文玉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若清见状看了宋辞一眼,然后才望向文玉,轻声道:“起来吧。”
“是。”
文玉小声应着,起身后站在一旁,神情与方才相比,多了几分拘谨与害怕。
苏若清见状疑了,笑问道:“孤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就让你这般畏惧?”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是轻松,但眼底深处却带着审视。虽然隐藏的很好,但文玉作为雪月宗弟子的翘楚,自然察觉到了。
为了避免暴露太多,她故意装出一副不懂的模样、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可当触及他的目光时,她又立刻将头低了下去,似是被惊到一般,再不敢与之对视。
“殿下乃一国储君,民女不过一介贫民。初见天家威仪,自然心生畏惧。”
她说话的声音很低,但却满是恭敬。
苏若清闻言轻笑一声,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她的手,眉头微蹙。
……
一切变化都在瞬间完成。
他只稍顿片刻便立刻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宋辞,笑着道:“你救的这位姑娘很好,不仅知恩图报,口齿也伶俐,就是胆子有些小。”
最后一句虽是打趣的语气,但前后结合在一起就有了几分别的意思。宋辞自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但却没表现出来。
她笑了笑,应道:“是很好。”
说罢,她将腰间的冰心递给文玉。
“剑刃有些脏了,你拿回去擦擦。”
若非必要,宋辞的剑向来不离身,如今解剑,不过是为文玉解围。
苏若清自然看出来了,但却什么也没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举手投足间尽显淡定。
而一旁,文玉在宋辞说出这句话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轻应了声“是”。
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再抬眸时,她先是向宋辞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随后才接过那把递来的剑。
“民女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