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色下显得格外突兀。
这个时辰,还敢纵马长街的,满京城数过来也就只有那一人有此殊荣。
宁王望着头也没回一下的宋言汐,虚弱一笑,“倒是巧了。”
怕她听不懂,他体贴解释道:“我这宁王府素来冷清,几个月都未必有一个客人来。
今日一来就是两个,真是难得的热闹。”
“吁——”
墨锦川翻身下马,声音爽朗道:“这才半日不见,本王倒成了宁王府的客了。”
余光扫了眼宋言汐,他脸上多了笑,“三哥这话,可真叫人伤心。”
宁王脸上带着笑,还未说话先咳嗽了两声。
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在夜色的映衬下白的好似纸人,瞧着有些骇人。
墨锦川抬手为他拉了拉身上大氅,轻拍了拍他的肩道:“三哥这半年,又清减了不少。”
德公公赔笑道:“锦王殿下有所不知,宁王殿下近来胃口不佳,贵妃娘娘为此很是忧心。
陛下也是实在放心不下,特意让老奴请郡主走一趟,为宁王调理一下身子。”
“三哥身子虚弱,不好好吃饭怎么能行。”
说着,墨锦川自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三哥从前最喜欢的桃花酥,御膳房刚做的。”
宁王伸手接过,油纸表面还是温热的。
他轻笑,“五弟有心了,正好小厨房今日做了炙羊肉,待会儿咱们兄弟小酌一杯。”
墨锦川亦笑,“肉可以吃,酒就不喝了。
若是让父皇知晓我拐着三哥喝酒,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宁王轻咳了一声,笑道:“无妨,今日有没有外人,咱们少喝些。”
他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摆出兄长的架子道:“小五,你从前可是最听三哥话的。”
德海在一旁不免红了眼眶,擦了擦眼角道:“陛下若是知晓两位王爷感情这般好,晚上必然要高兴的多吃半碗饭。”
墨锦川转头看向他,似笑非笑道:“既如此,德公公便先回宫回禀父皇,也免得他老人家挂心。”
宁王也道:“本王这里有小五陪着,德公公早些回吧。”
“这……”德海面上带了为难。
不等他开口,宁王又道:“德公公放心,待永安郡主为本王医治完,自会遣人将她好生送回郡主府。”
他转身看向墨锦川,似笑非笑道:“再说了,这不还有小五呢,你只管回宫去向父皇复命便是。”
德海脸上的笑难以维持。
陛下让他跟着来,便是想知晓宁王的旧疾有没有痊愈的可能,若不能痊愈又能修养到何种程度。
眼下只是将人送到,回去他该如何交差?
像是猜到他的为难处,宁王又道:“父皇无非是想知道本王的病,还有没有得治。
待明日早朝,他见到小五便知道了。”
一连说了这么些话,他显然有些累了,神色恹恹道:“时辰不早,公公先回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德海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先行离开。
只是老狐狸到底是老狐狸,他虽然走了,却留下了一个小内侍。
美其名曰,怕自己没带回什么消息,无法向宣德帝交差。
不过是一个小内侍,一进王府,宁王便让人带他下去喝茶了。
宁王府的长廊并没有挂灯笼,几人仅靠着侍卫手中提着的两盏灯笼行进,勉强只能照清脚下的路。
恰好头顶乌云遮月,周遭的景物黑漆漆一片,走的人后背莫名发凉。
宋言汐警惕地跟在墨锦川身侧,不免咬了咬舌尖,暗自懊恼。
她早该想到,宁王待在府中养了近一年的病,除了平日偶尔进宫外几步不同人接触。
久而久之,心理难免会出现问题。
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同锦王一般,哪怕明知未来没了希望仍不自暴自弃。
她此前见过类似的病患,真正折磨的他们生不如死的,并非是身上的病。
而是,心里的心结。
大多数想不开,不能接受现实的人,便会逐渐丧生希望,萌生死志。
食欲不振导致日渐消瘦,只是其中最轻的症状。
余光看向与她不过半步之遥的高大身影,宋言汐心头暗暗庆幸。
幸好今日有他在,否则,这个病她是不敢治的。
虽不至于惹怒宣德帝,落得个脑袋搬家的下场,可光是忤逆犯上的罪名,也够她受了。
宋言汐正出神,冰冷的手忽然落入了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耳边是他一本正经的提醒。
“当心脚下台阶。”
“多谢。”
衣袍宽大,遮住了二人紧握的手,却遮不住宋言汐越跳越快的心。
这人怎么能……如此大胆!
宁王主仆就走在他们面前,距离他们不过两步之遥。
哪怕任何一个人回头,都有可能发现端倪。
察觉到她的抽离,墨锦川默默将手握得更紧,丝毫不给她逃开的机会。
宋言汐有些恼,转头瞪了他一眼以示不满。
可廊下昏暗,她只能隐约看清墨锦川的脸部轮廓。
他唇角微微上扬,似乎是在笑?
不等宋言汐凑近看仔细,忽听宁王开口道:“小五,你虽不常回京,你的院子本王却一直留着,时常命人打扫修缮。”
似是喝了风,他痛苦地猛咳了两声,虚弱道:“今日就别走了,在我这儿住上一晚。”
墨锦川并未回他的话,袖袍下的手反倒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宋言汐的手。
这下她看清了,他确实是在笑。
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宋言汐试图回想京中有关他们兄弟二人的传闻,却也不过寥寥几句,寻不到有用之处。
唯一有用的,还是德海在外头说的那几句。
只是她怎么看,这兄弟二人都不像是曾经形影不离的样子,表面功夫居多。
缓步往前的身影停下脚步,宁王轻叹一声,“小五,你果真还在生三哥的气。”
墨锦川:“不曾。”
他语调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宋言汐却能感觉到,他此刻有些生气。
宁王像是也察觉到了什么,无奈道:“罢了,此事终究是本王对你不住。”
他轻咳了两声,吩咐一旁侍卫道:“阿城,遣人去佛堂请王妃来。”
他顿了顿,继续道:“她若不想来,便告诉她,小五与郡主来了。”
话落,宁王转身看向墨锦川,一张脸在烛光的映衬下更显苍白,“她许久未见你,想来定会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