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但我好歹都得试一试不是吗?”
“阿梨,等等!”
阿梨含泪说着,才欲举步离开,朱振宇突然又叫住她道:“要不,你离开之前,先唱个小曲儿我听听?”
“朱公子,莫胡闹!”
阿梨只听得心急如焚,无可何如道。
“好,我不胡闹。”
朱振宇一动不动地安安静静道:“那你要先答应我,如果万一我死了,你就去大草原那边嫁给李明德那小子,后半生和他开开心心地过,然后从心里头把我忘了!”
“振宇!”
阿梨第一次叫得这么亲热道。
“如果你不答应,我马上起来乱走乱动,不等你走,就在你面前化成了一滩水!”
朱振宇听得心里一酸,然而还是强硬着心肠,胁迫她道。
“好,我答应你,答应你!”
阿梨果然吓得立时胡乱应承他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朱振宇苦笑说道:“你既然已经答应了我,以后无论如何都要做到!还有,我最近天天晚上看你练剑,‘天女散花’一式你始终无法再进一步,我不懂武功和剑法,但总觉得这么特殊的材质和繁复的招数,应该有它最简单的练法,象你用那么复杂的手法,便就永远也练不成。我要你在临走之前,把它练成了给我看看,不然,我死也难以瞑目!”
阿梨有心想要等找到药方以后再说,但又不敢违背朱振宇,使得他又乱说乱动,只得苦思冥想道:“最简单的练法?最简单的练法?!那难道是......”
于此之时,阿梨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拔剑出鞘,运用内力,将天女剑的机关打开,将九朵九瓣陨石莲花催动得火热发红,一下子尽数发出,果真见它们因热而自动分散成了九九八十一瓣的花瓣,再被阿梨挥剑搅动,各自飞向阿梨设定的目标而去后,又因冷却而飞回聚拢,自动合成了原先的九朵莲花!
“成了!”阿梨大喜言道,随后又挥剑收回了这九朵莲花,按动机关复合了天女剑,还剑入鞘道:“振宇,我天女散花一式已经练成,多谢你的点拨!你好好躺在这里不要动,我这就出去给你找寻药方!”
“那你看看,到底是我家阿梨,一点即透!”
朱振宇一本正经道:“你确定走前不再唱个小曲儿我听听吗?”
阿梨知道他是在故意插科打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便忍着泪水,嗓音微微发颤道:“振宇,你好好的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言毕,头也不回地奔出了冰库,身后隐约传来了朱振宇吟诵苏武《留别妻》中的几句诗句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阿梨心中一痛,却也顾不得再说其他,只是火速跳出院墙,拼命催动飞雪,很快赶到了柯芙蓉所说的那所没落的破庙,然而蒲团之下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解毒的药方!
“求佛祖开恩保佑,求佛祖开恩保佑!”
阿梨平生不曾信佛,但到了此际,却情不自禁地跪倒在了蒲团之上,一连磕了十几、二十个响头,泪流满面道:“求佛祖佛光普照,救一救振宇的性命,我情愿用我的命来换作他的命,请佛祖开恩应允!”
随后,阿梨火速起身,一路挥泪打马,马不停蹄地回到了那家富豪的后花园,下马跑进冰库,却是再也不见了朱振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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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宇,振宇!”
阿梨发疯一般地搜寻着冰库内、外的每个角落,不管不顾地高声呼叫道,最终,在花园的墙角院门处,发现了一小滩的水迹,不由得整个人都吓傻了,跪在地上嘶声大叫道:“不,不!振宇,振宇!这不可能是你,不可能是你,你躲在哪里了,你快出来啊,不要这么吓唬我!”
“咦,你是谁家的女子,为何在我家后院儿如此大呼小叫,疯疯癫癫?”
阿梨的呼唤很快招来了这家富豪的护院和下人们,有个管事模样的人见阿梨衣着华美,腰中佩剑,便小心翼翼地喝问她道。
“振宇,振宇!”
阿梨这时哪里顾得上其余,急火攻心,一时迷了心智,突然起身,一指后门道:“你是从这里出去的,对不对?你等着我,我找你来了!”言毕,推开虚掩的后门,骑上飞雪就随意打马狂奔而去道:“振宇,振宇,你在哪里?我来找你了!”
“嗐,这不就是个疯婆子嘛,真晦气!”
那管事和护院、家丁们在她身后议论纷纷道:“什么振宇、振宇的,咱们家哪有叫振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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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宇,振宇!”
阿梨打马入山庙,又打马下山,一直折腾到三更半夜,心内方才有些清醒了过来,抱着飞雪,痛哭流涕道:“飞雪,他已经死了,对不对?那一小摊水就是他对不对?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是吗?”
随后,阿梨强忍着悲痛,跳入那家富豪的后院儿,凭记忆用包裹包住了那一小块儿曾经的水迹,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放着,心里这才略微安稳了一些,出门骑着飞雪,出城往南行走,喃喃和怀中的“尸骸”说道:“振宇,你要我答应你,去大草原嫁给明德公子,还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无论如何都得做到,是不是?好,那你就陪着我去大草原找他!等我都做到了,你也就回来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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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就这么一路兜来转去、半疯半癫,时而正常,时而迷乱地避开了战乱之地,慢慢往北而行,路上时常有宵小之辈想要打她的或者是飞雪的主意,但却哪里是她的对手?如此胡乱行走、游荡了将近两个月,方才按照李明德先前的告知,找到了大草原上他们的住处,对着李明德喃喃自语道:“这不就是明德公子吗?!振宇,我答应你的事情,终于做到了。”随后喷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振宇,振宇呢?!”
之后玉兰和木兰帮助阿梨更换衣物时,发现她怀中的泥土包,不敢擅自处置,在禀告给大夫人知晓后,便将之先摆放在了阿梨的枕边。阿梨甫一醒转,立时翻找了起来,把它重新放入了怀中,欢欢喜喜道:“振宇,你还在这里!等我按照和你的约定,嫁给明德公子后,你就会重新现身出现的,对吗?”说着,再次身体虚弱地晕倒在了床上。
“莫非是朱公子出了事,这包泥土,是他的遗物?”
李明德守在阿梨的身边,如此沉吟着说道。因见阿梨昏睡当中都不得安宁,便趁着她身体虚弱,神智迷乱之际,挥手点了她几处穴道,好让她安心休憩,吩咐玉兰和木兰取出泥土包,拿到外面好生安葬成一个无名坟墓,又过了几天,慢慢套问得清楚了,这才又补上“朱振宇之墓”的墓碑。
“她现在这个样子,乃是心伤难愈,废寝忘食。如果不是内力深厚,早就撑不住了。”
一连十几天过去,阿梨始终卧床不起,整日不饮不食,哀哀欲绝。大夫人苦劝不得,只得起身悄声叮嘱李明德道:“乱世需用重典,为今之计,你只能说些不入耳的话语来骂醒她了。”
“阿梨,你躺了这些日子,也该象个正常人一样,起身活动了。”
李明德明白母亲的意思,便想了一想,狠下心来责骂阿梨道:“人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恭维鞠养,岂敢毁伤’,你师父与师姑若是地下有知、有感,见到你如此不肖之状,不知该有多心疼不舍?你难道当真忍心让他们两位老人家在九泉之下,都日夜不得安宁吗?”
“是我对不起他们两位老人家了。”
阿梨含泪挣扎着起身说道。
“你只是对不起他们吗?!”
李明德见初步有效,索性越发狠下心去,硬拉着她来到了朱振宇的“空”坟前,指着墓碑,继续责问她道:“你让朱兄的亡灵,天天守在这里,看到你这么伤害自己,又心中作何感想呢?!是不是你以为,这天上、人间,碧落、黄泉,只有你一个人有资格、有权利,感到悲伤吗?!”
“我、我只是没有办法面对,没有他的世界啊!”
阿梨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悲痛,嚎啕大哭道:“没有了他,我还怎么活啊?!”
李明德见她哭成这个样子,反而稍微放下心来,知道让她发泄出来才是正确的法子,便温言提醒她道:“如果你不好好活下去,那你答应他的事情,还有答应你师父的事情,都应该交由谁来做呢?你愿意让他们在地下有知,个个都失望、伤心、难过吗?”
“不,”
阿梨呜咽着说道:“我怎么都不愿意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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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由李明德骂醒后,阿梨这才逐渐能够正常饮食起居,只是每天都要习惯性地来到朱振宇的坟前,枯坐很久、很久,之前两个人短暂相处时的对话和笑谈,就象是刚刚发生过的一样,一幕、一幕又一幕地重现在她的眼前、耳边:
“阿梨姑娘,唱个小曲来听听吧?”
朱振宇闲来无事,便要磨缠着阿梨听曲儿,待到阿梨被他歪缠不过,随便唱了两声后,他却又捂着耳朵,叫得比杀猪还厉害道:“不不不,算了算了,都是我自作孽、不可活,人家的嗓子都是开过光的,只有你,是开过刃的,所以人家唱曲儿要钱,而你唱曲儿,却是要命的啊!”
......
“阿梨啊,你就不怕柯芙蓉看见你并没有死,会指责你是不守信义的无耻小人吗?”
朱振宇摇晃着他那把梨花纸扇,取笑阿梨道。
“不守信义的确,但是无耻小人却是未必。”
阿梨笑回他道:“岂不闻昔日孟子曰,大人者,言不必信,信不必果,惟义所在;孔子云,言必行,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
“什么大人、小人的,柯芙蓉若是指责你违背誓言,你们青山派的名誉被你玷污殆尽,还说如果你师父地下有知,一定为你而羞愧难当呢?”
朱振宇继续取笑她道。
“这个我才不怕呢——”
阿梨一笑而过道:“我师父为人最是豁达变通,轻名誉而重理义,如果我当真为了遵守和她的誓言,傻瓜兮兮地跳崖而亡,害得我青山派一门就此断绝了血脉,后继无人了,那我师父的在天之灵,才会被我气到七窍生烟、捶胸顿足呢,何况这两句话语,正是我师父在世之日,怕我为虚名、虚义所累,被奸人所害,特意叮嘱我的。”
“真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阿梨姑娘,你才和我呆在一起几天,就学得和我一模一样的油嘴滑舌,言三语四的,哈哈哈!”
朱振宇哈哈一笑道。
“多谢夸奖,愧不敢当。”
阿梨白了他一眼道。
......
“阿梨姑娘,你为何这个不喜,那个不爱,却偏偏喜欢了我这个‘猪一只’了呢?”
朱振宇一本正经地询问阿梨道,但不待阿梨回答,便自说自话地笑眯眯言道:“哦~,我知道了,那就是只有一句话,一个理由:‘大抵选他根骨好,不着脂粉也风流’,对不对?”
......
......
阿梨这么整日守在朱振宇的坟前或哀哀哭泣,或木然发呆、发愣,李明德看在眼中,痛在心里,可心里又想着,只要能劝得她熬过了这道难关,哪怕只是让她苟延残喘,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但等她嫁给了自己之后,再有了子女在膝下,慢慢也就能够打开心结,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的,故此并不阻拦她,只是大张旗鼓地准备起了二人的婚礼。
“阿梨姑娘,唱个小曲听听吧?”
某日,阿梨骑着飞雪从朱振宇的坟头返回蒙古包的途中,忽然有如听闻朱振宇的声音,阿梨心中大喜,闻声蓦然回首,又恍惚间幻化见朱振宇远远含笑说道:“那你看看”,但等阿梨扭头纵马奔跑得近了,却但见莽莽草原,苍苍天穹,牛羊遍地,空无一人,哪里有他的敦厚身姿出现?又只是白白地空欢喜了一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