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姑娘,这是您明日的吉服,请您试试看合不合身?”
玉兰和木兰手托着一身青绿色的婚礼服,呈献给阿梨过目道。
“嗯,知道了,你们先放在那里吧!”
阿梨心不在焉地一挥手说道。接着,便情不自禁地在纸上写下了“俞、兑”二字。
“俞、兑?”
木兰不解问道:“阿梨姑娘,此为何意呢?”
“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随手而写。”
阿梨惨淡一笑道,接着,又在下方写出了“眼睛、寒瓜、龙须鼓”三个词汇。写完后,便闷闷不乐地前往朱振宇的坟墓去了。
“唉!德儿,你瞧得出阿梨这些字谜的含义吗?”
木兰和玉兰把这张纸呈递到了大夫人的手边,大夫人仔细看了一会儿,便微微叹了口气,询问李明德说道。
“孩儿学疏才浅,更不擅长于破解字谜,”
李明德看得心知肚明,可还是在大夫人的面前装傻充愣道。
“你呀,你就装傻到底吧!”
大夫人心疼地白了他一眼,忍不住直接道出玄机道:“这‘俞、兑’二字,分明是用‘愉悦’两个字去掉了竖心而成,所谓‘无心不成愉悦’呀!”
“朱公子新丧,阿梨她内心苦痛难当,不成愉悦也是正常。”
李明德不以为意道。
“那你再看看其余的那三个词,眼睛为二目,也就是‘相’;寒瓜为心里甜,也就是‘思’,取其心田的谐音之意;而龙须鼓呢,龙须为草,鼓的谐音为古,合并含义为‘苦’字;三个字合起来就是‘相思苦’哇德儿!阿梨的心中日夜思念着去世了的朱公子,成婚前一天还在其坟前苦坐缅怀,和你成亲既不开心也不快乐,只是为了完成对朱公子的诺言,就这样你也还是愿意娶她吗,德儿?值不值得啊?!”
“值得,当然值得!”
李明德略微含泪说道:“再说阿梨她如今已经比一个多月前,刚来草原上的样子好多了。我相信等成亲后,她会慢慢淡忘朱公子,逐渐开心起来的。”
“那如果她一辈子都是如此失魂落魄,满心满眼里,全都是对朱公子的挂怀呢?你不觉得委屈自己了吗?”
大夫人微嗔言道。
“不会的......”
李明德刚刚强辩了一句,李诚在外高声禀报道:“公子,刚刚有人送来了一份奇怪的贺礼,请公子移步观看。”
“哦,知道了。”
李明德起身一边往外走去,一边喜气洋洋地劝慰大夫人说道:“娘,你不用担心得太过了,我相信阿梨她往后会越来越好的。终有一天,她会完全忘记那位朱公子,满心愉悦,眼中只有我,只有甜甜和蜜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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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你看。”
李诚呈递给李明德看道:“有人交给小人一个手帕,说是要我转交给你的成亲贺礼,要你日后再慢慢交给独孤姑娘保管。”
“哦?”
李明德心中一动,连忙打开手帕一看,见是一枚平平无奇的水晶指环,便问李诚道:“此人何在?他还说了其他的什么没有?”
“此人留下这枚指环,只是简单说了这两句话,就满面悲戚之色地转身走开了。”
李诚面色古怪道。
“悲戚之色?”
李明德心中大惊道:“莫非他是......?!”
“象,但又不是。”
李诚看了看左右无人,低声禀报道:“听声音、看眉眼,似乎是朱振宇朱公子,但朱公子体态痴肥、出手豪阔,此人却是瘦骨嶙峋、蓬头乱服,一副马上就要饿死了的惨相......”
“似乎是他?!”
李明德的心中一阵砰砰乱跳,唇焦舌敝道:“李诚,依你来看,是不是他?!会不会是他压根儿就没有......”随即又一把将指环揣入了怀中,心烦意乱、斩钉截铁道:“不,不可能!这一定是草原上的哪个过客,受过我姨母的恩惠,所以特意前来送了一份贺礼,不足为奇、不足为奇,呵呵呵!......”
“是,小人也是如此看法,嘿嘿嘿。”
李诚同样心虚而又嘴硬道:“朱公子即便在世,也不可能瘦成了这幅德性,再说了,他若没死,干吗不直接来找独孤姑娘,而是神神秘秘地跑来送上这么奇怪的贺礼呢?”
“是啊,所以不可能是他!”
李明德略微放下心来道:“这件事情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独孤姑娘,省得扰乱了她的心境,徒增困扰!”但一面说着,一面又心神不宁地东张西望着,显得十分焦心、恐惧。
“阿梨,你看这烟花,多绚烂,多美丽!你喜欢吗?”
当夜,为了庆祝第二天的婚礼,李明德特意在草原上放起了漫天的烟花,以示提前欢庆之意。李明德看着一朵朵盛放的烟花,喜不自胜地询问阿梨道。
“匆匆怒放胜三千,一瞬芳华春满天。如教心花开若此,人间哪有不欢颜?”
然而阿梨看着这满天倏尔开放,倏尔凋零的烟花,却只想到了朱振宇短暂的生命历程,何尝不似这烟花般寂寞无痕,遂禁不住凄然而做了这首七绝,曼声吟咏后,便眼中含泪,泫然欲泣地自行转身步入了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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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急了吧,阿梨?姨夫他们偏要拉着我多喝几杯,我实在是推辞不过。”
次日,热闹的婚礼之后,李明德带着微醺的酒意,迈着轻快的脚步,从外面的酒席上,匆匆来到他和阿梨合婚的新帐篷之内,稳了稳心神,干笑言道:“你饿不饿?我这就叫玉兰和木兰给你送些酒菜过来。”
“我不饿。公子不必劳动他人了。”
阿梨身着吉服,盖着大红盖头,轻声细语道。
“公子?”
李明德欢喜笑道:“阿梨,你是不是应该改换一下称呼了?”
“是,夫君辛劳了,请坐下休息片刻吧!”
阿梨闻言一愣,顿了一顿,嗓音干涩道。
“好,好,多谢娘子体恤!”
李明德乐不可支地坐在了她的身边,轻轻为她掀掉了盖头,借着龙凤双喜的高烛,看了又看阿梨的面容,越看越是心爱、欢愉,便忍不住直接动手为她宽衣解带道:“阿梨,夜色已深,你穿着这些沉重的礼服着实辛苦,不如先脱掉了轻快、轻快吧!”
阿梨一动不动地任他摆布,只是当脱掉她身上吉服的那一刻,李明德不禁目瞪口呆,好不气馁:原来阿梨里面穿着的,乃是在赤山浦和朱振宇定情那一夜穿过的,朱振宇为她设计缝制的那套,有蓝色梨花滚边图案的白色衣裙!脖子上也挂着朱家的宝藏之一,白色琉璃梨花。
“你、你这是何意?!”
李明德满心的火热终于被这身白衣所浇冷、浇醒,起身手指着她道:“你其实根本不想嫁给我,只想嫁给朱振宇那家伙对不对?”
“不,夫君,朱公子人已逝去,死者为大,”
阿梨客客气气,但又语带不悦地轻声说道:“请夫君切莫对他语出不逊!”
“如果他还没死呢?”
李明德的头脑更加冷静了下来,远远坐在桌边,低声说道。
“那不可能。”
阿梨泪流满面道:“他已化作了一小滩水迹,我也亲手将他的尸水带到了这里.....”
“阿梨,你认不认识这个?!”
李明德木然地从怀中拿出了那方罗帕,打开来放在桌子上道:“这是昨天有人送来的......”
“指环?!”
阿梨见状,眼神一亮,一把扑过来拿起了指环道:“这是我们的指环,对,没有错!他当时就戴在身上的,我还以为,已经和衣服鞋袜一样,化成了水迹——这是谁送来的,是他吗?他现在在哪里?你为什么昨天不告诉我?”
“我以为......”
李明德心灰意冷道:“我以为,等到咱们成亲之后,你终归会慢慢忘掉他,等那时我再告诉你不迟......”
“到底是不是他?!不,一定是他,这只指环,他不会交由别人保管的!”
阿梨声音发颤道:“你昨日见到了他?他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我没有见到,李诚见到了。”
李明德语气萧索道:“据他说,从眉眼和声音来看,倒象是朱公子,就是已经瘦得不成人形,没有了往日富态的身姿。他把指环放下就走了,具体去往何处,李诚也没有太过留心。”
“他瘦得不堪?会不会是饿得没饭吃?他就走得再远,也始终是在这片草原上,我现在立刻过去找他!”
阿梨匆匆收起指环,将桌子上的干果、乳酪等物尽数包在一个包裹里,背起就走道。
“带着这两个狐裘大氅!”
李明德不仅没有阻拦,反而抛过来两只狐裘大氅道:“一旦找到,马上回来,现在外面风雪交加、冰天雪地的,没有帐篷,朱公子他很难熬得过。”
“多谢公子!”
阿梨接过大氅,欢天喜地地冲出了帐篷道。
“咦,阿梨姑娘,你这是去哪里啊?”
“阿梨姑娘,外面狂风大雪还有狼群,你出门小心啊!今日乃是你和公子的大喜之日......”
李明德呆呆地坐在帐篷之内,听玉兰、木兰和李诚的呼叫之声此起彼伏,而阿梨终是谁也没有理,独自骑着飞雪狂奔而去了,便一掀帐篷,心中酸涩地对外吩咐道:“你们不要拦着她去找朱公子——她内力深厚,不怕风雪和狼,飞雪又识路,找得到找不到都会带着她一起回来的。”
“可是公子,今天毕竟是你们俩的大喜之日......”
“她现在这个样子,才是大喜之日真正该有的模样,留在我的身边,只会形同槁木,毫无生趣。”
李明德放下门帘,似是对着帐篷之外,又似是对着自己的内心喃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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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宇,振宇!振宇,你在哪里?!”
此时已是将近十一月份的天气,北地苦寒,草原上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刮着呜呜的北风,气候十分严寒,阿梨骑着飞雪,忧心朱振宇身边有没有御寒之物,故此顶风冒雪一阵狂奔乱走,但却不知该往何处,内心一阵狂喜,又一阵战栗担忧,说不出的煎熬。
“呜.......嗷呜!嗷呜!”
一只体型巨大,身上覆盖满了积雪,瞧不出本来毛色的母狼突然从风雪中冲出,拦在飞雪的面前,半俯着上半身,高声吼叫道。
“走开!”
阿梨甩了一下马鞭,高声呵斥它道:“别说只有你一只,就算是有一群你的同类同来我也不怕!今晚我不想杀生,你快让开,不要拦住我的去路!”
“嗷呜~~~!”
谁知那只母狼索性趴在了阿梨的面前,根本不肯让路,只是盯着阿梨的胸前,仰头狂叫不止道。
阿梨见它形态古怪,不禁心中一动,从怀中掏出了那枚琉璃指环,振声喝问它道:“你认识这只指环的主人?!他现在哪里,是死是活?”
那母狼一见指环,马上起身掉头,向着另一个方向奔去,边奔跑边示意阿梨跟上道:“嗷呜~~~~~!”
“飞雪,走!”
阿梨大喜过望,连忙高举火把,驱使着飞雪跟着它奔跑了不到两刻钟,便见那母狼停步在一只雪堆之旁,和守在那里的一只小狼一起“嗷呜,嗷呜”地叫了两声,一齐用前蹄儿刨起雪堆来,很快就露出了空心雪堆之下的一个男子的身躯。
“振宇,振宇!”
阿梨下马上前一看,险些没惊晕过去,见那躺在显然是为了给他保温而堆砌的空心雪地里,满脸胡子、乱发,衣着单薄,形体枯瘦,奄奄一息的,果真是她哭了好几个月的朱振宇!他没有死,可眼下,又是真的就快要冻死、饿死了!
“振宇,你醒醒,此时可不能睡去啊!”
阿梨连忙用两只狐裘大氅严严实实地把他包裹起来,却见此时那一大、一小两只狼,已经不知从何处拖来了一堆马粪,阿梨用火把将其点燃成一堆篝火,又强喂了朱振宇一些乳酪、酥油等物,朱振宇这才慢慢有了点生气,半睁着眼睛说道:“阿梨,怎么是你,今晚不是你的大婚之日吗?你来找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