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北君一向没什么朋友。
在军中大多都是同袍,但不是他的朋友,如果硬要说,曾经有三个人算得上他的朋友。
齐国剑术宗师陈礼的亲弟弟,他原来的瑚琏都尉陈印弦算一个。
玉鼓城的城主,玉鼓都尉王奕算一个。
温家军的骑兵都尉,乐虞也算一个。
陈印弦早就叛逃,王奕和乐虞也已经战死。
若是说他所有的朋友,也就四个人,朝堂上的玉琳子玉琅子兄弟,被他亲自下令处死的刘班,还有就是刚刚给他寄了请帖的楼竹。
朋友越来越少啊,温北君苦笑。
这么算来算去,若是楼竹不算是他的朋友了,他就剩下玉琅子这一个朋友了。
温北君正陷入沉思,神色凝重,仿若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
温鸢的声音响起,骤然打破了屋内那压抑的寂静,“叔,让我陪你一起去。我和栀儿总归有些情分,有我在,场面或许不至于太僵。”
温北君闻声,缓缓转过头,看向温鸢,“这事儿复杂,我怕你跟着去受委屈。”
温鸢却一脸坚定,毫不犹豫地握住温北君的手,那双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叔,栀儿是我朋友,楼大人往日里对我也是不错的,于情于理,栀儿大婚我总是要去的。。”
温北君思忖片刻,眉头紧锁,内心似在做着艰难的抉择。最终,他缓缓点了点头,那动作仿佛承载着千斤的重量,“也罢,那就你就随我一同前往。但小鸢,你务必万事小心,切记到了别驾府上一切听我的安排。”
大婚之日,日头高悬于澄澈碧空,柔和的光线倾洒而下,在楼府那流光溢彩的琉璃瓦上跳跃,折射,迸射出刺目的光芒,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
温北君与温鸢刚至门口,便能瞧见府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一盏盏大红色的灯笼高高挂起,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恰似一簇簇欢快跳跃的火焰,洋溢着喜庆与欢腾。
叔侄二人沿着府内蜿蜒的小径前行,路旁的树枝被精心装点,系满了象征吉祥的红绸,随风飘动,像是一条条灵动的红丝带。庭院之中,宾客们身着华丽的服饰,三五成群,谈笑风生。男人们身着绫罗绸缎,腰间玉佩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女人们则头戴珠翠,步摇轻颤,一颦一笑皆风情万种。
宴席之上,摆满了珍馐美馔,酒香、菜香四溢飘散。小厮们穿梭其中,忙着为宾客们添酒布菜。远处,乐师们奏响欢快的丝竹之乐,鼓点明快,笛声悠扬,交织成一曲热闹的乐章。
然而,温北君和温鸢却感受不到丝毫的轻松。他们的目光在人群中谨慎游走,警惕着周遭的一切。在这看似祥和的喜庆场景下,他们却仿若置身于一个暗藏汹涌的旋涡之中,每一丝欢声笑语,在他们耳中都似暗藏玄机,每一道投向他们的目光,都像是审视的利刃 。
楼竹远远瞧见他们,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那笑容却如同面具一般,让人捉摸不透。他快步迎了上来,脚步轻快却又带着几分刻意的从容,“侯爷,温姑娘,你们能来,真是蓬荜生辉。”
温北君微微拱手,动作沉稳而又不失礼节,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楼竹的神情,试图从那看似温和的面容下探寻到一丝真实的情绪,“楼大人相邀,岂敢不来。恭喜楼家小姐大喜。”
温鸢也强扯出一抹笑容,那笑容中带着一丝尴尬与局促,她向楼竹行了一礼,声音轻柔却又带着几分紧张,“楼大人,许久不见。”
楼竹目光在温鸢脸上稍作停留,那目光仿若冰冷的刀刃,只是短暂划过,旋即移开,“温姑娘出落得越发标致了,想来喜事也不远了。”
寒暄几句后,楼竹便以招呼其他宾客为由离开了。他的背影挺拔而又决绝,仿佛在刻意拉开与温北君和温鸢之间的距离。温北君和温鸢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那眼神如同在黑暗中闪烁的寒星,充满了戒备。
温鸢有些心理准备,可是在看到楼竹的神情后还是有些伤心,拽了拽温北君的衣角,“叔…”
可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她是来替叔叔分忧的,不是给他添堵的。
婚礼进行到一半,楼栀身着凤冠霞帔,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过。她的凤冠上垂下的珠翠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却仿佛是在敲击着她的心。
当她的目光扫到温北君的瞬间,原本平静的眼眸深处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像是平静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她的呼吸微微一滞,嘴角下意识地轻轻牵动,似是想要扯出一抹笑容,却又在半途僵住,那笑容里掺杂着苦涩与无奈。
她很快回过神,目光移向别处,挺直脊背,继续前行,可那握着丫鬟手臂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温鸢见状,心中一阵酸涩,忍不住上前轻声唤道,“栀儿……”
楼栀脚步未停,只是微微侧头,“温姑娘,今日我大婚,莫要坏了喜气。”说完,便径直离去。
温北君见温鸢神情失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往心里去,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你不断长大,身边的人也会不断远去。”
温鸢只是嗯了一声,还是望着楼栀的背影。
她记得她们曾经的对话,少女时代憧憬着未来,她知道自己曾经的闺中密友一直憧憬着自己的叔叔,如今叔叔来参加她嫁人的大婚,不知楼栀做何感想。
“叔,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我不想再待下去了。”
倒是没有温北君想的那么多玄机,好像楼竹只是真的想要邀请他和温鸢来参加楼栀的婚礼。
“嗯,快了,我只要看眼新郎就好。”
温北君看的清清楚楚,是一个普通到了极点的人。
虞州别驾楼竹的妹妹,虞州有名的才女,才貌双全的楼栀,就这么找了一个入赘的夫婿。
堂前,楼栀凤冠霞帔戴红妆,只是眼角含泪。
她高高举起酒杯。
她也想起了和温鸢曾经的对话。
嫁谁都可以的,这世道,只要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就好啦。
她没有喝下那杯酒,随手洒在了堂前。
不顾满堂宾客异样的目光,楼栀毅然走出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