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一过,离温鸢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
大约是在温瑾潼满月后再过半个多月,就是温北君和元鸯商量过的婚期。
黄龙一年,按元孝文的打算,是在这一年伐汉,只是不知是要等把燕地彻底消化殆尽还是为了等温鸢的大婚,对汉的战事杳无音讯。
汉国也毫无动作,准确来说现在应该称之为汉秦,本已失其鹿的大秦在汉地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原大秦雅亲王嬴嘉伦在兄长嬴楚在咸阳自缢后,一路退走至长安,在原汉王刘邵的全力支持下,在长安登基为帝。
魏黄龙元年,嬴嘉伦走过了景初六年的最后几个月,年关一过,立下了大秦的新元,永元。
如果问嬴嘉伦,对于兄长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嬴嘉伦很难说得清楚,兄弟是一种很复杂的关系,明明血脉相连,可是却无法表达任何感情,在生死关头又会挺身而出奋不顾身。
嬴楚对于他来说究竟算是什么呢。
是先帝,还是兄长。
他实在是说不清,嬴楚掌权了六年,做了十年太子,他应该习惯自己是嬴楚的臣子。
可归根到底,他没有把嬴楚当作皇帝,也没有把嬴楚当作兄长。
嬴楚希望自缢在咸阳来换取他活下去,代价是传承了八百年的大秦就这么终结在他的手上。
“可是啊,大哥。”
已经登基为帝的嬴嘉伦眺望着远方。
长安和咸阳不一样,他一眼望不到困扰了大秦几百年的游牧民族,也看不到使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的万里长城,他只能看到汉国一望无际的领域,和在汉国之外,若隐若现又伺机而动的魏国。
秦室几百年间都只有五城的疆域,嬴嘉伦还是第一次掌握这么大的领土,手握五州之地,几十万雄兵。
“我嬴嘉伦早就说过了,天下如何兴亡我都不在乎,我只是不答应,我们嬴家人退出整个历史舞台。”
也许他还是在乎嬴楚的吧。
他说不清楚,也不敢去细想,他不敢想嬴楚在自缢前想过什么,提过什么,如果提到了他,他是万万不敢听的,他不敢知道嬴楚死前究竟要和他说什么,是嘱咐,还是责骂,还是仅仅只是喊一声他的名字。
他什么都不敢听。
好吧,他嬴嘉伦并不是什么大秦的救世主,他只是一个躲在哥哥身后,躲了许多年,又拼命证明自己超越了兄长的弟弟而已。
“刘邵。”
原本的汉王在身后拱手道,“陛下有何指示。”
“皇兄…”嬴嘉伦顿了顿,意识到这样的称呼并不合理,他忙改口道,“先帝的尸骨在凌丕手里吧。”
刘邵微微颔首,神色恭敬却又难掩几分捉摸不透的意味,缓缓说道,“回陛下,先帝的尸骨确实在凌丕手中。只是,凌丕此人实乃乱臣贼子,明明为我大秦藩王,却反倒…”
嬴嘉伦眉头紧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必再说,先帝的尸骨,朕定要找回,厚葬于大秦皇陵,这是朕身为弟弟,也是身为大秦皇帝的责任。”
刘邵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拱手道,“陛下重情重义,只是如今魏国虎视眈眈,咱们若贸然与齐国起冲突,恐怕会让魏国有机可乘。依臣之见,不如先假意与凌丕修好,派人送去丰厚的礼物,打探他的虚实,再寻机而动。”
嬴嘉伦踱步沉思,片刻后停下,目光灼灼地看向刘邵,“你所言虽有道理,但朕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堂堂大秦先帝的尸骨,竟被那贼子拿捏。况且我大秦是为他齐国所灭,让朕和国贼言和,朕做不到。”
刘邵微微一怔,旋即又恭敬地俯身,语气愈发诚恳,“陛下,臣深知您心中的愤懑与不甘,可如今局势复杂,咱们不得不从长计议。魏国国力强盛,其狼子野心路人皆知,魏与汉又是死仇,若咱们此时与齐国硬碰硬,正中魏国下怀,届时他们定会趁机出兵,咱们腹背受敌,大秦刚燃起的复兴之火,恐怕就要被无情扑灭了。”
嬴嘉伦紧咬下唇,面色阴沉,内心在仇恨与理智间激烈挣扎。他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不顾一切地奔赴战场,踏平齐国,夺回兄长的尸骨。
“陛下,”刘邵继续劝道,“咱们先示弱,不代表永远低头继续。这只是权宜之计,咱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厉兵秣马,暗中联络各方势力,等待时机成熟。等咱们兵强马壮,再一举攻入齐国,不光要迎回先帝尸骨,还要让齐国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代价。”
嬴嘉伦缓缓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许久,他睁开眼,眼中的怒火稍稍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如寒星般的坚毅与决绝,“好,就依你所言。但此事你务必办好,若有差池,朕拿你是问。”
刘邵忙跪地领命:“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
待刘邵退下,嬴嘉伦独自走到宫殿窗前,望着宫外的长安街景,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小时候与兄长在阿房宫玩耍的场景,那时的他们天真无邪,无忧无虑,从未想过日后会面临如此残酷的命运。如今,兄长已去,大秦的未来全系于他一身,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大哥,你放心,我定会让大秦重振雄风,让嬴家的血脉永远传承下去。”
不过嬴嘉伦也在想,如果当初自己的父亲没有继承皇位,皇位不在他们这一支,他不用担着这份责任,他和嬴楚只做一对普通兄弟,这又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