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是被劈开着,室内一片狼藉,到处是破碎的瓷片、纸张。
但是让人心安的是,没有打斗的痕迹。
门外,墨白也带着人过来了。
“将军,老将军院里还有八个暗卫活着,三人重伤,其余人都是轻伤。府兵侍卫死亡六人,其余人也都负了伤。”
“属下已经安排人清理院子,府医在为伤者疗伤。”
“很好。抚恤的事稍后再做安排。”
沈湛声音刚落,书架“吱呀”一声被挪开了。
“将军!墨白!奴婢就说是你们的声音嘛,寒霜姐姐还不信。”
沈湛一惊:“没对暗语你们就出来了?”
“我让出来的。听到你们的声音,哪里还用暗语?”许静婉跟在后面走了出来,笑吟吟道。
沈湛快步上前,双手握住她手臂:“你还好吧?婉婉,让你受惊了。”
“我吃得好,睡得好,一切都好。倒是你,瘦了。眼睛里都是血丝,这是几夜没合眼了?”许静婉伸手抚摸着沈湛的脸,心疼道。
沈湛笑了:“现在好了。梁瑾被俘,睡多久都可以。”
许静婉泪眼朦胧地也看着沈湛无声地笑着。
好一会,她擦擦眼睛,大声道:“阿湛,快回去洗洗,你要好好睡一觉。”
沈湛抚摸着她湿润的眉眼,温声道:“都听你的,小哭包。”
说完,他又朝密室里望了一眼,疑惑道:“祖父呢?怎么还没出来?”
许静婉尴尬的捏了捏衣角,弱弱道:“祖父昨夜寅时醒来,训了我半宿,现在睡着了。”
“嗯?为何?”沈湛挑眉。
“因为,他不进密室,我……给他下了迷药……”许静婉说完,又捏着沈湛一角衣袖撒娇:“阿湛,你得帮我好好哄哄祖父,别让他醒来再训我。”
沈湛笑了:“好。我帮你。”
“谢谢阿湛。走,我们快回去洗漱,你这身血腥味太重了。”
许静婉说完,牵着沈湛的手就走。
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白芷,你就不要跟着我了。去看看墨白伤得如何了,帮他包扎一下。”
白芷感激的看了眼小姐,应声走了。
沈湛看向其他几个丫鬟,补充了一句:“还有你们几个,都去帮帮忙。受伤的人太多,府医一人忙不过来。”
在柴房、厨房躲了一天一夜的下人,此时也都爬了出来。
听说将军回来了,还抓了叛军立了功,大家都高兴坏了。烧水的烧水,做饭的做饭,忙得不亦乐乎。
沈湛美美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黄昏。
夕阳透过薄薄的窗纱照进来,照得妆镜、花瓶、茶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室内燃着淡淡的熏香,静悄悄地,萦绕着一片温馨祥和的宁静。
他静静地躺着,体会这来之不易的岁月静好。
“婉婉。”许久后他才低低唤了声,声音带着一丝初醒后沙哑。
“醒了?睡了两日,饿了吧?先喝碗粥垫垫。”温婉柔和的声音响起,许静婉端着一碗燕窝粥缓步走了进来。
“我自己来。你怀着身子呢,当心些。”沈湛见了忙坐起身,接过了粥碗。
“你也慢着些,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
说完,许静婉坐在床边继续道:“午间萧大哥过来了。见你没醒,说晚间再过来。”
说完,她又神秘一笑:“萧大哥说,梁瑾昨夜在狱中自杀了。我让厨房晚间添几道菜。好好庆祝一下。”
沈湛“嗯”了一声,继续喝粥。
“还有,日间父亲让人过来报了平安,我告诉他们了,咱们也都好。”
顿了顿,许静婉复低声道:“阿湛,谢谢你。你的承诺都实现了。我们胜了。”
沈湛放下碗,轻轻抱了抱许静婉:“是的,我们胜了。我也要谢谢婉婉,为我守住了这个家,守住了我最在乎的你们。”
晚膳后,沈湛见了萧廷之,回来时脸上的笑容极其灿烂,人也显得更加年轻俊朗。
“什么事这么高兴?”许静婉放下手中缝制的婴儿肚兜,歪着头问。
“今日陛下下旨,治罪了梁瑾手下的那些人。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发卖的发卖。顾贵妃也被打入了冷宫。”
“还有,对这次凡是有功的也都给了赏赐。二哥伤好后就能入职御林军,是五品校尉。韩世子接了御林军副统领一职。丞相被陛下恩准告老还乡,安王接任丞相。对了,还有唐家表哥……”
听沈湛不说了,许静婉才一脸惊喜道:“二哥以后也是官身了?这回外祖家也崛起了。陛下虽老,一点也不糊涂。赏罚分明,效率也高,两日竟做了这么多事。”
沈湛无奈一笑。他的小媳妇什么话都敢说。
“嗯。他是不糊涂。但是,这些事哪里需要他去做?下面那么多官员,这两日正不知道怎么表现呢。”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便睡下了。
沈湛扯掉自己身上的被子,一定要和媳妇一起睡,给的理由是——
“我睡觉很老实的,碰不到儿子。”
“我这么久没回来,再不抓紧机会熟悉熟悉,儿子都不记得我了。”
……
听着这些理由,许静婉气笑了。最后,还是舒舒服服了窝在他怀里睡了。
京城里的混乱只持续了一天一夜。
后两日虽然也有大批的官兵腰佩刀剑,来来往往。但是毕竟没有了流血厮杀,胆大的百姓已经走上了街头。京城的人对此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淡定。
所有恐慌只经过三五日的沉淀,就变成了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传奇。
到了第六日的时候,街上就如往常一样又人来人往了。
有为生计奔波的商人小贩,有坐着马车闲逛的夫人小姐。这一处街角小摊上,几人在讨价还价;那一间酒楼雅间里,锦衣的公子们在饮酒聚餐……
寂静了几日的京城又热闹繁华起来。
朝堂上也热闹起来。
每日都有大臣不停地上奏,请求陛下立大殿下为太子。
梁帝也急得很,可是沈湛拒绝的态度无比坚决。
“你若立太子,我就带着家人出走,去你找不到的地方。”
最后,在安王一众人的劝说下,父子两人都做了让步。
沈湛答应两年后继承皇位,但是他提出了唯一一个条件——他的后宫任何人不得干涉。
在得知许静婉已经怀孕后,梁帝和朝中大臣经过一番权衡,最后也同意了。
初秋时节,万众瞩目中,许静婉发动了。
经过太医和稳婆一日的忙碌,她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两个孩子继承了父母的样貌,俊得如同年画的娃娃。
哥哥像父亲,绷着一张缩小版的俊脸,饿了吃困了睡,不爱哭也不爱笑。
弟弟像母亲,爱笑也爱哭。笑起来两个小酒窝,哭起来也是泪如泉涌,惊天动地。
两年后。
春末的阳光明亮而热烈。一辆华丽的马车进了将军府。
刚刚三岁的两个小皇子下了马车,手拉手进了太爷爷的院子。
“太爷爷,我们来啦。”弟弟恒泰挥着小手扑进了老将军的怀里。
“好好好。慢着点。快去将他们爱吃的桃子取来,一会打完拳让他们解解渴。”沈老将军笑地胡子直抖。
自从沈湛继位一家人搬去了皇宫,兄弟俩每隔两日就会回来一次,看望太爷爷。
两人这次回来,还像模像样的给他表演了一套拳法。
“太爷爷,我们天天都在练,没偷懒。”打完拳,恒泰还邀功似的说道。
“你们都是好样的。虎父无犬子,你父王是雄赳赳的大将军,你们当然不会弱的。”
一个时辰后,两个小家伙饱饱吃了一顿桃子后,又坐上马车回皇宫了。
太上皇正在屋前打理花草,两个小家伙领着一伙随从过来了。
这回先开口的是哥哥恒轩:“给皇爷爷请安。父皇让我带弟弟来看您。”
太上皇笑得脸上全是褶子:“今日休沐。你父皇没留下你考教学问?”
恒轩顿了顿,回道:“父皇说,他今日有事情要忙,让我们来找您考教。”
“嗯。读书没有落下就好。皇爷爷知道你们在练武,很好,可以强身健体。但是,你们主要的任务还是好好读书。特别是轩儿,你将来肩负着掌管天下的重任,更须加倍努力。”
“孙儿们知道了。”两个孩子乖乖回答。
“那好,皇爷爷就考教考教你们。先背三字经吧,一人一句。”
“人之初……”
“性本善……”
……
两个孩子一人一句接着往下背,非常流利。
“好了。就背到这儿吧。你们背得很熟练,但是知道其中得含义吗?”
“知道。父皇母后都给我们讲了。”恒泰回答得美滋滋的。
太上皇又抽查了几个问题,他们竟然都答上来了。
“不错。湛儿教得很好。”太上皇看了一眼乾公公,满意的笑道。
“你们每人再背一首诗吧。背得好了皇爷爷有赏。”
哥哥恒轩先背了一首征战的诗,诗大气磅礴,催人奋进。
太上皇赞许的点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到弟弟恒泰了,他笑得眉眼弯弯,张口念道:“情深似海如初见,朝朝暮暮意缱绻。同甘共苦渡红尘,携手风雨亦晴天。”
语毕,屋中所有人都傻了:小皇子背的是什么呀?怎么听着像是情诗呢?
太上皇抚着胸口,好一会才喘匀了气,问道:“泰儿,你背的是哪本书里的诗句?”
恒泰摸摸头,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呃,不是书里的,是我在爹爹书房里看到的。我觉得挺好听的,就记住了。”
太上皇捂着胸口叹息,看来自己刚才对儿子的表扬过早了。
……
沈湛不知道,自己坑爹的小儿子又把他卖了。
此时,打发走了两个儿子,他正窝在书房和媳妇交心呢。
“陛下,墨寒儿子都要出生了,咱们也该给墨寒、秦楠操办起来了。”
沈湛笑了:“秦楠小子真出乎我意料。秋姑姑那么冷的一个人,竟然都让他追到手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人家那是用真心换来的。”
“婉婉说得对。是用真心换来的。明个就给他们赐婚。”
许静婉笑了:“也没那么急啦。”
“怎么不急呢。想当初父皇赐婚时,我恨不能当天就将你娶回家。”
许静婉笑得明媚,又傲娇道:“我俩当初可不是你主动的,是我主动谋求来的。”
“哦?婉婉是怎么谋求的,我怎么不记得了?”沈湛心中高兴,嘴里戏谑道。
“你想想,不是那日我去了酒楼,故意卖给你匕首?然后我们才结识的?”
“是。为夫好幸运,能得夫人看中。”
沈湛说着,又抱住媳妇亲了亲:“婉婉,我觉得我们的姻缘是天定的。那个缠着让哥哥抱的小丫头,一直住在我心里。儿时那个玩笑一样的婚约,也一直记在我心里。我早已决定,此生,我非卿不娶!即便孤独终老。”
许静婉再次湿了双眸:“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们前世姻缘无果,所以今生再续。前世你为我守墓,今生换我来寻你、爱你入骨。”
沈湛拥着媳妇,心疼道:“婉婉不哭。你做到了。你改写了我孤独终老的命运。可是,你怎知前世我曾为你守墓?”
许静婉抬头,认真看着他,低声道:“阿湛,在你回京前,我做了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上一世你爱我入骨,而我却死在梁瑾手里,而你日日守着我的坟墓。”
“梦醒后,我便一直努力,只为要嫁给你。我想,今生就是死,我们也应该死在一起,葬在一个墓里。”
头顶传来低哑的声音,透着无比的疼惜:“好。今生我们生同衾,死同穴。不止今生,还有来生……”
沈湛说着,目光幽幽望着前方:或许那不是梦,就是他们的前生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