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踏进柳家门开始,阮尽欢就知道柳家不是什么好地方,这座大宅里掩盖着血腥味,有枉死的魂,还有被镇压的鬼。
什么样的好人家会萦绕着这样的阴冷的,压迫人的气息。
所谓的压抑感跟家庭氛围有关系,但更多的还是这整座宅子都已经散发着一种陈旧,腐朽,甚至令人难以呼吸的恶臭。
被这一堆保镖包围的时候,阮尽欢依旧从容不迫,甚至还颇有心情地欣赏柳庆年那张被气到涨红的脸。
站了这么久,受伤的那条腿终于隐隐约约地传来一些痛感。
厉辞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了,往前走了一步,几乎紧贴着,将贴身保镖这词儿诠释的非常到位。
阮尽欢放松了那条腿,然后将身体依靠在了身后的人身上。
大庭广众之下,跟一个保镖姿态如此亲密,这画面刺激的柳庆年更是火冒三丈,这是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啊。
倒是后面跟来的柳如凝多看了厉辞舟几眼,什么也没说。
柳庆年将他手中的拐杖用力地点了点地面,呵斥道:“给我摁住她。”
出乎意料的是,周围的保镖还没动,程莹却是喘息着从屋子里跑出来,张开双手,拦在了阮尽欢的面前。
这个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女人颤抖着身体,因为喘息,说话都些断断续续的,她声音还带着哭腔:“不行,你不能这样。”
柳庆年没想到会接连着被两个人挑衅他的威严,一个是他的女儿,一个是他的妻子,这对于向来说一不二的家主来说,等同于在打他的脸。
心里的那簇火焰腾的一下子冲上了脑袋:“你给我让开!”
程莹握紧了拳头,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身体不自主地颤抖起来,但还是挡在阮尽欢的面前,摇着头:“不,不行,你不可以对她动手,是我们对不起她,她没错,她……她是我的女儿,你不可以再伤害她。”
柳庆年:“她是我的女儿,那就该由我来教导!”
程莹怒吼一声:“她不是,早在你们将她送出去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是了,你没资格对她动手,也不能对她动手。”
花园里站满了人,围堵阮尽欢的保镖,闻讯赶来的佣人,还有宅子里别的家人,几乎都到场了。
一群人围观着这一场闹剧。
柳庆年觉得自己快疯了,一个两个的,怎么敢,怎么能这么对他说话。
恼怒之下,他涨红了眼,抬起拐杖不管不顾地对着程莹甩了下去。
程莹闭着眼侧过了头。
干脆就这样被打死算了,这种日子,她真的过够了。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过来,鼻尖隐约传来一股淡淡的香味,跟她常年礼佛身上沾到的那种檀香味不同,这是一种令人感到心安的香味,只是闻到那么一瞬间,焦躁不安的心就沉淀了下来。
程莹睁开眼,看到了一张侧脸。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当初那个被遗弃的孩子竟然已经比她还要高。
这一刻的时间仿佛都被拉长了,她定定地看着这张侧脸,顺着脸颊抬起头,然后注视到了那条纤长的手臂。
长袖从小臂滑落,露出掩藏在里面的手臂,很白,很有力量。
她听到了近在咫尺的声音,那是她女儿的声音。
当初她才只听过几声啼哭,就被送走的女儿的声音。
阮尽欢嗓音并不高,听不出喜怒哀乐。
“老登,你也就剩下打女人这点手段,来证明你是个男人了吗?”
拐杖的另一端被一只纤细的手握着,这手修长,脆弱,看起来甚至不堪一击,可柳庆年却怎么都拔不出来,无论手下多么使劲,依旧纹丝不动。
下一刻,从阮尽欢的掌心猛地窜出一簇火焰,这火焰沿着拐杖眨眼间蔓延过去,竟是一瞬间将这木质的拐杖给吞噬,连带着灼伤了柳庆年的手。
有意识以来,她其实很少生气,仅有的几次,也都是因为厉辞舟,但也没到大动肝火的地步,因为舟舟不是那种需要她处处保护的人。
但此时此刻此地,她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怒火冲天,难以克制。
来时她还担心,厉辞舟会控制不住自己。
但现在,控制不住自己的人,是她。
阮尽欢不知道,此时她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模样,沉下的脸带着腾腾的杀气,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男人。
披在身后的长发无风自动,花园的青砖随着她踩下的脚步一块接着一块碎裂开,原本就不觉得有多热的宅子冷意逼人。
这一刻,她仿若地狱归来寻仇的野鬼。
柳庆年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怎么都动不了,他看着一步步走来的人,口中喃喃道:“真的被大师说中了,妖孽,妖孽,你就是个妖孽。”
阮尽欢笑了一声:“你说的没错,我这人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血,你猜,我会怎么干掉你。”
柳庆年没等她说完,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阮尽欢收回手,嗤笑一声:“我都还没动手呢。”
周围的保镖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
眼前的一幕犹如一场荒唐的闹剧。
阮尽欢回头,走到厉辞舟的身旁,还没说话,就已经被人给打横抱起,突然袭来的失重感,让她一下子抱住了厉辞舟的脖子。
厉总脸色很差:“伤口,裂开了。”
阮尽欢抬起脚,这才发现脚踝处已经沾上了血,连带着挂上去的金链子都被染红了。
她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我也……没觉得疼啊。”
厉辞舟根本不在乎周围的人到底什么想法,抱着人往外走,在场却没有一个人敢拦着他。
阮尽欢抱着他的脖子,看向后方。
周围的人一拥而上,给柳庆年急救,程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泪眼朦胧地看着她离开,柳如凝走到母亲的身旁,挽着她的手臂,低声说着什么。
画面逐渐远离,随着大门被打开又被关上,一幅荒诞的剧就此落幕。
阮尽欢叹息一声:“制作鬼傀的那个人,今天不在。”
厉辞舟:“不重要。”
柳家,已经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