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五年九月,在刘瑾执政期间倒霉的众官大都得到平反。
死者赠官赐予御葬。
活着的,处理却不尽相同,大致可分为几类。
一类以刘健、谢迁和和韩文为代表,这些人复职致仕。
一类是弹劾刘瑾倒霉的言官,这回全都下到地方,按照惯例擢升任用。
都给事中官升七级,一般给事中升五级。御史晋升二级。并没有因为挨板子就格外开恩。
另一类是官复原职。
当然,有些人缘不好的,没有好处也没得到。
平定安化王叛逆,重新评功行赏。
剥夺曹雄依仗与刘瑾亲家关系得到的奖赏,并革职削籍。
仇钺封咸宁伯。
两个主官,杨一清回朝任户部尚书,论功加太子少保。
太监张永不能封爵,他的两个兄弟占便宜,都封伯爵。
刘瑾倒台带走一大批官员,人事调整让正德颇费一番心思。
焦芳、刘宇和曹元罢相腾出的位子,正德提拔两个东宫时的讲官顶上去。
一个叫刘忠,一个叫梁储。
两人提拔前挂吏部尚书衔专典制诰。
六部除刑部外,尚书全都换了。
正德快刀斩乱麻处理这些事,划分阉党才进行一半。
或许在他看来永远结束了。他没有多少心思处理国家大事,大多由内阁和司礼监协议打板。
他也放心,毕竟内阁与司礼监,除李东阳外,都是他一手提拔的。
他迷上藏传佛法。
这天,正德在内厂主持演法。
他虽然贵为皇帝,但不是和尚,本没有资格主持。
可他在不久前自封“大庆法王西天觉道圆明自在大定慧佛”。
并依照朝廷赐给乌斯藏三大法王的金印样式,煞有介事给自己铸一颗金印,定为天字第一号。
这么一来,他理所当然是主持人了。
正德穿着黄领红袍,走在念梵呗的番僧中间。
绰吉我些儿进京不走贡道,没有得到应有的奖赏,可正德深信佛法能填补心里难耐的空虚,正想向他学道理,竟破格封他为大德法王。
绰吉我些儿就在正德身边。
诵念梵呗的几十个番僧都是大能仁国寺和大隆善护国寺的法王、大国师、灌顶国师、国师和西天佛子诸名色。
御马监各衙门牵活牛黑狗一旁侍候。
另有几十个番僧,头戴方顶笠,身披璎珞,穿着五色大袖袍,手持圆鼓边舞边打鼓。
只有前后两人不打鼓。
前头的吹大法螺,后头的敲法锣。
又有一人妆成韦驮模样,手持杵棒,向北站立。
正德愁眉苦脸走在众僧中间。
梵呗声让他的心情更沉重了,他特别真切地体味到人世间的忧伤苦闷。
几个时辰下来,正德像梦游一般。
往事纷至沓来,心里重返往复出现余甘和蒋姑娘。
他想到他以放邢老虎为条件,将余甘从杨虎手里救出来,他们并肩站在那个小草原上。
风从远处吹在身上,使他觉得从此将与余姑娘远走天涯海角。
他也想起蒋姑娘站在她爹灵前的模样,那时候她已经是尼姑了。
他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不喜欢他,更不明白她们为何那般无情无义。
夜深人静想起她们,他常常彻夜难眠,心里有一个不知何物能填满的巨大空洞。
诵经声使愁苦更真切,心里又沉甸甸的。
没有其他解决办法,他喜欢这种感觉,这大概是他迷上佛法的原因吧。
法事后,正德赐宴。
绰吉我些儿提一个建议,皇上既然有大庆法王的称号,最好在西苑里建一座佛寺。
常做法事和行善积德,费用须有固定来源,他建议划出一块庄田,租税作为大庆法王下院收入。
正德现在腰包充实得很。
从刘瑾家里抄来的财物一分不落运进豹房,变成他的私房钱,他其实不必为这点支出弄块庄田。
可他还是同意绰吉我些儿的建议。
做皇帝是他的事业,大庆法王也是他的事业。
皇帝富有四海,大庆法王也不能没有一份产业。
他想都没想,便釆纳绰吉我些儿的建议。
他命葛儿去礼部传旨。
他对大庆法王的尊号很重视,吩咐葛儿传旨时,要说是皇帝和大庆法王下的旨。
葛儿从礼部回来,宴会已经散了,正德刚去文华殿。
葛儿来到文华殿,又看到正德坐在御案前无精打采批阅奏章。
自刘瑾倒台后,这种情况时有发生。
对正德来说,即位五年来,除开始的那一年外,他还从不曾这么勤政过。
葛儿叩拜后,正德问:
“礼部大概又要跟朕打擂台吧?”
“万岁爷料事如神。傅尚书不仅不奉旨,还要追究万岁爷的责任呢!”
正德愣住了。
“这老小子胆大包天,想造反不成?”
“他要追究大庆法王的责任,说大庆法王是什么东西,竟敢与至尊联名下旨。他说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正德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子才说:
“那就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那老头儿说要追究,不像说着玩的,可怎么办呢?他并非不知道大庆法王是万岁爷的尊号,追查下去,奴才虽然说不出道理,但总觉得不好。”
“你再去下旨,要他别追究了。”
“万岁爷,这不便宜他,向他妥协吗?”
“去吧,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老头,叫他们缠上,可不是好玩的。退一步海阔天高,偶尔让他们赢一回,也是应该的。传完旨,你回府休息两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