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照得葵涌码头金灿灿一片,嘈杂声此起彼伏,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铁皮房子里,凌东言抖了抖手边已经快要燃尽的烟头,灰白的烟灰扑簌而落。
此时有人敲门进来,“凌总,衣服送来了。”
凌东言脖子偏向一边,来人领命,把叠好的衣服放在了旁边干净的椅子上。
他抬手眯着眼睛看了下腕表,快七点了,昨天答应过Leo,要送他去上学的。
想到这里,他一直绷着的脸上露出了少许的温情。
下一秒,看到地上滩趴着如死猪一样的男人,好看的眉头重新拧起,“吃了吃了,喝也喝了,打算什么时候交代?”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
凌东言懒得跟他废话,“我要出去一趟,看着他。”他知道地上的人没睡,声音继续,“如果在我回来之前,他还是一个字都不说,那就把他舌头割了,反正留着也没用。”
……
“是!”
隔壁有简易冲凉房,凌东言也不挑,拿着干净的衣服进去冲了个战斗澡,在铁皮房里跟凌建福耗了大半夜,身上都是汗味烟熏味。
他昨天就答应了儿子,要送他去上学,可不能食言。
*
半山别墅内,聂行烟头一次面对儿子,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凌东言昨天信誓旦旦答应儿子送他上学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当时她也没多想。
他们还要在香港呆几天,这个要求自然没什么问题。
只不过谁都没想到,昨天半路凌东言被叫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下楼吃早餐的时候,聂行烟又看了下手机,还是没动静。
看来他的事情还没办完。
餐厅里,Leo翘着小短腿,一勺一勺地往自己喂麦片,他塞得快,嚼得慢,两颊塞得鼓鼓的,看着聂行烟下楼,蒲闪着黑白分明如葡萄的大眼,像是在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儿子,慢慢吃,咱们去上学来得及。”
Leo聪明得很,他喝了一口牛奶,把嘴里剩余的麦片灌了下去,声音奶萌奶萌的,“妈妈,爸爸今天不回来吗?”
这问得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聂行烟随手抽出纸巾,给他擦嘴,“你爸爸有其他很重要的事情,今天没空。”
他的眼里有一闪而过失落的神情,“那就是说,送我上学不重要吗?”
聂行烟被问得噎住了,“当然重要了,只是他可能赶不回来,妈妈送你去。”
话是这么说,可是她到底是不由自主地被昨天温馨的话所影响了。
凌东言确实非常有主见,他想做的事情也一定会做到,但是这样一来,他每次去干什么,要做什么,她虽然知道,却不清楚他到底在做什么。
比如这次,中途他被叫走,她只知道他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她一无所知。
有种知道了,但又没完全知道的无力感。
看来,是得要好好谈一谈了。
Leo也很乖,看妈妈的脸色不太好,他也没有闹,而是顺着她的话说,“好的妈妈,那你要跟爸爸说,下次不允许再食言了,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能答应别人,免得让我失望。”
这句话逗笑了聂行烟,她看着宝贝乖儿子,哪里还有不应承的道理,“当然。”
想了又想,又觉得他今天这话说出来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该说出来的,“儿子,这话谁教你的?”
“临州叔叔教的,他说男子汉,从小就要说话算话。”后面一句话他有点想不起来了,挠了挠头,“嗯……他还说,要一口口水一个钉。”
这下聂行烟终于忍不住了,“是一口唾沫一个钉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邵临州什么时候还教他这个了。
母子俩正在这里抠字眼,门口有人进来了。
聂行烟正在给Leo整理小书包,也没抬头,以为是司机进来拿东西,“稍等,我们马上就好。”
话音刚落,一双修长如玉的手就接过她手里的书包,好闻的气息浸入鼻腔,“不着急,收拾完了我们再出发。”
聂行烟惊喜抬头,前面的Leo更是飞快转身,乳燕投林一样,保住他的大腿,昂着头,期盼的问他,“爸爸,你回来啦,是送我去上学的吗?”
看着儿子满眼惊喜的眼神,凌东言只觉得心都要软成一汪水了,他蹲下来,单手抱起Leo,亲了他额头一口,“当然了,爸爸跟你说的每一件事,都会做到。”
话是跟Leo说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聂行烟,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换了身衣服,头发还是半湿的,呼吸还带着喘,看来回来的很着急。
“事情办完了吗?”聂行烟拿起纸巾,替他把鬓边的汗擦干净,又重新给他整理了西装下一边敞开,一边被压着的领口。
把它翻出来抹平,才继续,“多大的人了,怎么着急忙慌的。”
凌东言牵起她的手,“这不是怕你们等着急了吗?走吧。”
说是送儿子上学,其实也是有司机送,他们只是陪伴一起,不过既然凌东言回来了,开车的人就换成了他。
香港是右舵位驾驶,凌东言车技也很好,穿梭在公路上,没有一点生疏。
聂行烟跟Leo一起坐在后面,她看着开着的凌东言,发现好像从来都不了解他。
很多事情,他其实都安排的很好,让她没有一点后顾之忧,也根本不用操心。
可是扪心自问,这种跟被设定好了程序一般的生活,是她真正想要的吗?
好比今天,明明他是从别的地方赶回来的,连一件多余的衣服都没带,回到家,还是体体面面,跟无事发生一样。
但是回头细想,又有很多疑点,比如,什么情况下,才需要他换衣服?
是哪里弄脏了?还是……
她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又冒了出来,凌东言盯了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趁着红绿灯的空隙,“凌建福逃了,但是没有逃出去,躲在葵涌码头里面的废弃货仓里,逼问他的时候,弄脏了外套。”
车里温度适宜,他脱下了今天穿得外套,只穿了一件长衬衫,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结实有劲的小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