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人多势众,气势浩荡,声似洪钟,想要将她逼回去,回到身为女子“该回的地方”去。
可李云昭只是平静地瞧着他们,一动也不动。
“够了。”她只说了一句,宫殿四周的护卫就震喝一声,如狮吼般,压过众臣的声音。
殿内又安静下来。
“宴儿,再告诉他们一遍,你愿不愿意做皇帝?”
李宴升昂首挺胸,大声道:“不愿意!”
这俨然是要当众臣的面,光明正大地谋权篡位。
贺阁老气得吹胡子瞪眼,“公主,您这实在是太荒唐了!江山社稷,家国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李云昭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今日晏儿当着诸君的面,口口声声说出来的话,贺阁老都觉得无足轻重,试问贺阁老,将来幼帝下的旨意,您是听还是不听?”
贺阁老噎住了一下,涨红了脸,斥道:“两者岂可同日而语?大皇子年幼无知,分不明轻重,公主却教唆殿下说出这等任性之言!将来大皇子即位,我等自尽心全力辅佐。君有过,臣当矫枉,这是身为臣子的职责,公主既不知国事之重,更莫随意出入朝堂,免得毁掉祖宗基业!”
他一手拂开官服衣摆,忽而扑通一声跪下,重重地朝李云昭磕头,振臂高呼:“老臣恳请公主还权于大皇子,退居行宫,切勿一错再错!”
一句话,将李云昭定在了“错误”的牌匾上。
殿堂上,陆续有人跟着贺阁老跪下,齐声高呼:“恳请公主,退出朝堂!”
满殿跪下了一半的大臣,李云昭的脸色慢慢冷下来,看着剩余站着的人,问道:“还有人要跪吗?”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但也没人再加入贺阁老的阵营。
李云昭看向汤合,下令道:“汤大统领,请站着的诸位贤能暂且离开建政殿。”
“是。”
汤合恭敬地拱了拱手,转过身,示意站着的众人,“诸位,请至殿外稍候。”
汤予荷、方鱼年、林效等人没有丝毫迟疑,后退两步,恭顺地朝殿外离去。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懵懵懂懂地跟着几位高阶的官员往外走。
片刻之后,殿内又安静下来,四周手执刀戟的护卫不动如山,却让氛围越发沉重。以贺阁老为首的的一众朝臣抬起头,看向李云昭,都有些茫然。
“公主这是何意?”贺阁老警惕地问。
李云昭低下头看了李晏升一眼,温声道:“晏儿,先回去。”
李晏升哦了一声,乖巧地点点头,在令泽的牵引下离开建政殿。
“贺阁老方才说本宫不懂得国事之重。”李云昭居高临下地睥睨众人,缓步走到高台边缘,对福连公公下令,“去把御书房积压的奏折拿来,本宫要请诸位大臣一起看一看,这些国家大事,要如何处理才好。”
福连公公应了一声,命人将早已准备好的奏折抬出。仅仅一个多月没有处理政务,各地各部呈上的奏折就有高达四千六百份,五个大箱子被几个太监依次抬入,奏折按轻、重、缓、急分别整理放置。
五个箱子一一放在众臣面前。
李云昭走下高台,与贺阁老对视,微笑道:“来人,给贺阁老赐座。”
贺简章满头雾水,嘴唇嗫嚅一下,话还没说出口,便听她又接着说:“这些奏折一时半会批不完,贺阁老是国之肱骨,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如年轻人硬朗,若跪坏身子,本宫可担当不起。”
福连公公得令,当即让身边的太监搬了一张桌案和一把木椅,摆放到贺简章的跟前,“贺阁老,请入座。”
贺简章有些震惊地看向他,“福连公公!你……连你也?”
福连公公垂头不语,面不改色地退到了李云昭的身后。
在李云昭的示意下,殿内的护卫将其中一个箱子里的奏折,一一发放到每个官员手中。
“好好看看你们手里的折子,想出对策后便可上前来与本宫说道。现在是未时二刻,天黑前,不把这些折子批阅完,各位就不用回家了。”
话音落下,八个重甲兵卫持戟上前,凶神恶煞地往门口一站。
众人皆惊疑不定,只见李云昭转身回到高台,气定神闲地往龙椅上一坐,丝毫没有要和他们争论的意思。
能用拳头说话,还讲什么道理?
其余人在殿外焦急疑惑地等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可殿内依旧安静无波,没有争吵,也没有杀戮,仿佛陷入静止。
太阳缓缓移动,一点点挨着远处墙头落下,眼见要天黑了,所有人都等得有些麻木。
忽而,殿门打开了,福连公公走出来,朝众臣行了一礼,“今日公主殿下忙于政务,没有空闲召见诸位大人,请回吧。”
众人懵懵懂懂,只得转身离去。汤合往汤予荷身边挪了挪,低声问:“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汤予荷摇头,“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汤合十分不信任地瞥了他一眼,“你在宫里,得到什么消息也交个底,让我们好有个准备嘛。”
“二叔,快回家吧,再晚点宫门要落锁了。”汤予荷淡淡一笑,不予回答。
“你……唉!”汤合叹了一口气,将他拉到一旁的廊下,压低声音,语重心长地道,“汤氏虽风光无两,但是树大招风,今日好,明日就未必。如今公主最是宠信你,你该把握好机会,探一探公主的心思,不管是为侯府还是你自己,早点为将来做打算。”
他话中带话,十分隐晦。
汤予荷面色从容,觑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问:“是谁到二叔面前嚼舌根了?”
汤合摸了摸鼻子,轻咳道:“那……那抄没南衡侯府这样的大案,公主不让你去做,反倒任用路崖,让他带你兵马司的兵力去办,这是何意?再说路崖相貌英俊,一表人才……”
汤予荷明白他真正的意思,无非是想警惕他,路崖今日能分走你的兵权,明日就能分走公主对你的宠爱。
他知道李云昭是为了收拢和敲打路崖,也坚信她不会分他的权,但是旁人不懂。一旦涉及利益,就免不了揣测猜忌。
他笑容渐淡,无从向汤合解释,只是道:“有什么事情,殿下自会下令,二叔且安心就是了。”
汤合有些恨铁不成钢,“我就是不安心,怕你吃亏,才同你说这些的。”
“二叔杞人忧天了。殿下是不会苛待汤氏的。”
汤予荷看着他,语气笃定,“就是没有我,只要汤氏尽忠职守,便可保永世安宁。”
李云昭信任汤氏,从来不是因为他一个人,而是因为无数个像他父亲那样的先辈,和千千万万个战死沙场的汤家将士,他们的亡灵,早已将汤氏和乔国江山融为一体,无法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