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踉跄着撞进\"回春堂\"时,铜铃幌子正叮当作响。药柜前的吴千秋握着戥子,指尖悬在黄芪上方,像是早料到他会来。
\"三日前就该给你换药。\"老医士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扫过积灰的《本草纲目》,泛黄纸页间夹着片靛蓝色鳞片——正是昨夜怪物留下的。
江流扯开衣襟,三道爪痕已从暗红溃烂成青紫色,边缘滋生出细小的肉芽,像无数张嘴在啃食血肉。吴千秋凑近时,他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和陈五身上一样的,带着腐叶气息的檀香味。
\"张家二郎的衣柜,你动过。\"老医士突然开口,镊子精准夹住正在蠕动的肉芽,\"这是'寄生太岁'的触须,沾了张老太太的怨气。\"
药钵里的蟾蜍突然发出婴儿啼哭,江流瞳孔骤缩。吴千秋掀开青瓷盖碗,里面泡着半块腐烂的怀表,表盖上刻着\"江\"字。
\"三十年前,张老太爷从乱葬岗捡回个弃婴,取名二郎。\"老医士碾碎蟾蜍,墨绿色汁液滴在伤口上,\"三天前你在井边看见的尸体,才是真正的江二郎。\"
窗外突然传来梆子声,正午三刻。江流盯着药柜缝隙里露出的枪管,那是他昨夜丢失的配枪。吴千秋顺着他的目光,从柜台下摸出染血的执法者证件——照片上的人,分明是张家二郎。
\"常村的规矩是,死过人的宅子必须'借尸还魂'。\"老医士往伤口撒雄黄,\"你穿着他的衣服,沾着他的血,现在连灵嗅都被篡改了。\"
巷口突然传来喧哗,陈五的声音混在纸钱灰里飘进来:\"长官,家宴要开了。\"
江流摸到后腰的匕首,却发现掌心长出了鳞片。吴千秋塞给他半块怀表:\"子时去义庄,怀表对着北斗第七星转三圈。记住,宴席上的鲤鱼眼睛不能吃。\"
推开院门时,暮色正爬上飞檐。张老太太端坐在主位,脖颈缠着纱布,看见江流时嘴角扯出不自然的弧度。十二道菜肴陆续上桌,清蒸鲤鱼的眼睛泛着诡异的红光。
\"老二昨日捉贼受伤,大家多担待。\"江老大举杯时,袖口滑落半截鳞甲。江流盯着他的手,突然发现所有菜盘边缘都刻着\"祭\"字。
陈五夹起鱼眼递过来,指甲缝里渗出黑血:\"长官尝尝,这是老太太特意留的。\"
江流正要推辞,掌心的鳞片突然刺痛。他低头看去,怀表残片在袖中发烫,映出陈五领口的尸斑——那是被枪击后才会出现的紫黑色。
\"老大上月就该死于矿难。\"张老太太突然开口,布满老年斑的手按在江流手背,\"我们都死了,除了你。\"
整座宅院突然陷入死寂,江老大的酒杯摔在地上,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尸蟞。江流踉跄后退,撞翻了供桌,遗像上的\"江二郎\"睁开了眼睛。
子时的梆子声响起时,江流终于冲进义庄。怀表残片对准北斗,棺木突然集体炸裂。他看见自己的尸体躺在中央,心口插着张家二郎的匕首——刀柄缠着靛蓝色鳞片。
\"寄生太岁需要宿主,而你选了执法者。\"吴千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大褂下露出半截鳞尾,\"现在该想想,是谁让你闻到了'正常'的味道。\"
棺木里的尸体同时坐起,每个人的伤口都在流淌靛蓝血液。江流握紧配枪,发现子弹上膛的声音,和昨夜怪物心跳的频率一模一样。
江流的指甲缝渗出靛蓝汁液时,正攥着从义庄偷出的老照片。泛黄相纸里,五岁的\"江二郎\"抱着布老虎,身后槐树年轮里嵌着半块怀表——和他掌心的残片严丝合缝。
\"这是你第一次睁眼。\"接生婆李三娘突然从棺木后现身,拐杖上缠着褪色的红绳,\"张老太爷用朱砂笔在你心口画了往生咒,可太岁不让你死。\"
她掀开衣襟,左乳位置嵌着靛蓝肉瘤,每道褶皱都刻着婴尸的啼哭。江流这才惊觉,常村所有人的皱纹走向,都和太岁鳞片的纹路一模一样。
\"寄生太岁吃人三魂,先吞记忆。\"李三娘咳出黑血,血珠落地化作蛆虫,\"你以为的执法者证件,是江二郎咽气前用血画的——他想让太岁以为自己是官差。\"
义庄的棺材突然集体翻转,三百六十五具尸体的后颈都刻着\"替\"字。江流摸到自己后颈的凸起,指甲刮下一层皮,露出底下靛蓝的\"贰\"字——正是江二郎墓碑上的刻痕。
子时三刻,怀表残片突然发烫。江流跟着光点钻进槐树洞,看见三十年前的张老太爷正在剖尸。案板上的婴儿啼哭不止,心口嵌着完整的太岁——和他此刻掌心的残片,是母体与分身的关系。
\"老大的矿难、老太太的枪击、陈五的尸斑......\"树影在李三娘脸上爬行,\"都是太岁在给你选宿主。它最喜欢穿官衣的,因为执念重。\"
江流的右臂突然不受控制,掐住李三娘的脖子。老妪喉咙里挤出笑声,从怀里掏出染血的接生簿:\"民国三十七年七月十五,江家老二早产,脐带缠着太岁卵......\"
簿子在月光下显出血字,所有新生儿的名字都被划掉,唯独\"江流\"二字泛着靛蓝荧光。他终于想起,三天前追捕的怪物,其实是镜中的自己——当他开枪时,子弹穿过的是江二郎的尸体。
\"你的灵嗅闻到的'正常味道',是太岁分泌的麻痹液。\"李三娘的肉瘤爆开,无数细小鳞片钻进江流伤口,\"它让你觉得陈五的檀香味安全,因为那是它的口水。\"
义庄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江流透过树缝看见,救援队长的怀表链上,挂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残片。队长转头时,后颈的\"壹\"字正在流脓——正是江老大的尸斑位置。
\"援军是第七批了。\"李三娘的骨架开始崩解,\"每任执法者都会变成'江二郎',直到太岁吃完整个常村的记忆......\"
江流的意识开始碎片化,他看见自己穿着不同的官服,在同一个巷口被杀了十七次。每次死亡前,都会有个老医士(有时是陈五,有时是李三娘)往他伤口塞太岁碎片。
\"这次的宿主最顽固。\"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吴千秋坐在槐树枝桠间,白大褂下露出婴儿手臂般的触须,\"你居然发现了接生簿的秘密。\"
怀表突然发出凤鸣,江流后颈的\"贰\"字脱离皮肤,在空中拼成完整的\"替\"。他终于明白,常村根本没有活人,所有人都是太岁用记忆捏出来的傀儡,而他是第三百六十六任\"替死郎\"。
\"吃掉这个。\"吴千秋扔来半块腐肉,里面嵌着真正的执法者证件,\"吃完你就能成为新的太岁,永远活在常村的轮回里。\"
巷口的梆子声再次响起,这次是未时——不属于常村的时间。江流咬破腐肉,尝到了槐花蜜的味道——那是他真正的记忆,母亲在槐花树下给他擦汗的味道。
靛蓝血液从七窍涌出,他看见所有傀儡的表情都变成了自己。当救援队长的枪口对准他时,江流终于笑了——子弹穿过的,是第三百六十六任江二郎的额头,而真正的执法者,此刻正躺在二十里外的医院,后颈插着半块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