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徽喜欢喝房太太做的玉米汤,房太太去写玉米汤的做法,写着写着嫌弃写字麻烦,于是给易公馆通电话用口述的方式添加更多细节告诉给易公馆的厨娘。
锦徽坐在她旁边,接过笔听房太太口述,她文字补充。
此时易舷与房飞扬在屋外抽烟,房飞扬抽,易舷则是逗他屋外池塘里的鱼。
房飞扬第一次见到锦徽,听到易舷叫她“徽儿小姐”时曾与他易舷打趣:“徽儿小姐,叫的过分亲昵了。”
那时易舷是这么说的:“都是一样的。”
好一个“都是一样的”,房飞扬现在觉得当时的易舷似乎对锦徽动了心思。
不是对锦徽本人,是她背后的势力。
“徽儿小姐知道您与她的这场婚姻是交易吗?”
没了锦徽在,房飞扬恢复对易舷的尊敬语气。
“是她主动提出来的。”
“徽儿小姐很有胆魄。”
“骨子里是八旗人的血,她的父母都很有血性,她肯定是有的。”易舷一粒一粒的撒鱼粮,看它们争来争去搅弄水面,“弘城督军府现在是什么情况?”
“苏中景去了覃城,弘城督军府现在是苏中景的副官当值。”
“一城督军不镇守土地天天去杜横秋面前献殷勤,我要是秦霹雳也担心杜、苏二人合谋害他。”
屋子里的电话结束,房太太看锦徽的记录,一个劲儿夸赞锦徽的字好看。
“易先生确定站队秦霹雳了?”
易舷斜视一眼房飞扬:“是我表现的不明显?”
房飞扬不是这个意思:“以前是覃城和弘城两位督军,现在出来一个平城,平城可是更好的地方。”
“冯胥打仗厉害,玩脑子连秦霹雳都玩不过。”易舷收起鱼粮回头看到锦徽从屋里出来,两人对视,她笑着向这边走过来。
“你先做好我安排的事。”易舷的眼睛在看锦徽,话是与房飞扬说的,“总有一天,你会坐上弘城之主的位置。”
易舷话落之时,锦徽已经走到他们跟前。
“房先生。”锦徽进而对易舷说,“房太太请我们留宿,你要留宿吗?”
外面风大,吹起锦徽云肩的一角。
易舷按下,手掌顺势虚放在她后背,反问她:“你呢?”
锦徽看了一眼往这边走的房太太,凑近一点易舷放低声量说:“今天晚上酒店有巧克力蛋糕。”
她想吃巧克力蛋糕。
房飞扬先笑出声:“我夫人做菜是一个好手,蛋糕这种西洋玩意儿,她还真不会。”
房太太已经走过来也在笑:“刚才徽儿问我会不会做蛋糕,我还与她说我上次学做蛋糕差点把厨房点燃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锦徽站在易舷身边同样笑道:“我回去学,等房太太去沪城做客时,我可以做给您吃。”
“好好好,我就等这一口了。”
锦徽与易舷离开时是傍晚,房飞扬的司机送他们到酒店,正好赶上酒店的甜食时间。今晚酒店有舞会,没有规定都可进场。锦徽没去,拿了蛋糕和果汁回到酒店房间。
易舷正在解长衫纽扣,锦徽问他要不要吃,她拿了两份。
易舷吃了一个水果蛋糕,剩下的巧克力蛋糕留给锦徽。坐回床上,易舷问锦徽:“易公馆的卧房正在重新布置,你有什么想添加的物件吗?”
锦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茬事,问易舷:“为什么要重新布置?不是挺好的吗?”
易舷的身子直接向后,往床上一躺,瞧着酒店的灯光淡淡道:“想换成双人风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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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月过了大半个月。
易舷和锦徽返回沪城,刚入沪便看到覃军出城,他们的车子不得不为覃军让路。
听围观的百姓说,这几日沪城中频繁出现抢劫杀人事件,警察厅积极调查却束手无策。昨日金玉堂的张老板被枪死在自家屋檐下,有人目击杀人凶手是一个团伙向城外跑了。
今日一早沪城司令部接到警察厅求助和日租界公使的致电,请求和要求驻沪覃军上山抓人。
秦煜即刻点兵,带军出城。
所有的报纸和人言都在说这几日的凶残事件,易公馆也加大了守卫。
卧室被重新布置,锦徽拥有了一张很软很软的床。
她喜形于色,从卧房跑出来扶着栏杆向楼下望去。
易舷正在与丁叔说话,拿下头顶的帽子交给丁叔。
“允谋。”锦徽向他喊。
易舷抬头正正撞进她的视线里。
“谢谢你。”她说。
锦徽不愿与易舷说自己的需求,她认为名为“婚姻”的这场交易不足以让她对易舷有任何要求。他们是套着夫妻关系的合作伙伴,是盟友,不是爱人,她不会强求什么。
易舷是愿意了解她的。照顾妻子是丈夫的责任,即便不是爱人,作为会共度余生的枕边人,易舷还是愿意为她有所改变。
叶枝止不住地夸易舷好,说锦徽误打误撞嫁对了人。
锦徽感激易舷对自己的包容,心里很清楚是易舷天生会照顾人,她与别人在他眼中并无二异,她不能奢求他的好。
沪城商界和覃军的矛盾白热化,甚至出现司令部被打砸的情况。
民报的记者们被杜隽扣押了三天,钟肃声没有因为女儿被囚司令部有任何的心慈手软。三天后民报记者被放,钟明雁顶上所有压力揭露覃军所行之可恶。
署有钟明雁名字的报纸在一早发行,当晚钟明雁遭受到死亡威胁。
搞得人心惶惶的抢劫杀人事件就是从钟明雁开始的。幸得当晚秦煜路过再次救了钟明雁,送她回到钟家别墅。钟肃声为了女儿的安全禁止钟明雁再次外出,钟明雁就在家写稿件让管家送到报社。
可是后来报社再没有报道过任何关于覃军的消息。所有的媒体舆论转为“平城之难”,妄图通过对平城灾难的大篇幅描述激起民众爱心,支持覃军向沪城商界要钱。
刚刚回到沪城的锦徽收到来自覃军的督令,希望以锦徽为最大股东的宏鑫百货献出一份“爱心”。
这不会是杜隽的手笔,杜隽就算是打了锦徽的主意,也不会以公开提醒的方式通知锦徽。
所有的口舌之战转变舆论方向,这是来自苏璜的筹谋。
新上任的司令部外交组长正在用他留洋学到的伎俩,妄图控制沪城商界,平衡局势。
上江理美觉得苏璜有几分能耐,只要将锦徽牵扯其中,锦徽、易舷、苏璜的桃色三角关系就会成为人们讨论的娱乐八卦。到时都去看这个热闹,谁会再去关注有枪的人和有钱的人之间的矛盾。
不过易舷没有给苏璜这个机会。
沪城商会周年庆如期在琪安娜舞厅举办。
锦徽配合易舷出席庆典活动,酒会上锦徽以宏鑫百货的股东身份宣告宏鑫百货商店的开业时间。易舷与别人介绍锦徽时绝口不谈“易太太”的身份。仅用一场酒会就把锦徽塑造成沪城商界新星的形象。
尤其是看到上江理美与锦徽同坐一起与别人交流时,更加将这两位少有的女商人划作等号。
外人看锦徽是自信从容,只有锦徽自己知道手心里的冷汗有多严重。
待过来攀谈的人都走了,上江理美给锦徽一块餐巾纸让她擦汗,继续与她说刚才的话题:“苏大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配合易老板入局,这招棋是他输了。”
锦徽谢谢上江理美的纸巾,继续用吸管喝果汁,今天她喝了点酒,脸色已经红晕,喝点冰凉的果汁让自己醒醒酒。
“我也没想到。”
前天她还与叶枝共同计划等风波过去到百货商店看看,没想到今天过来要自己宣告百货商店的开业时间。
上江理美不相信锦徽什么都不知道,不可置信地问:“易老板没与你提前说?”
“他什么都会与我说,我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的这么顺利。”
苏璜兵行险着,谁知道易舷早就准备好应对办法,比他技高一筹。
锦徽摇晃手里的果汁杯说:“允谋说,事情很快就要结束了。”
“真的?”上江理美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锦徽点头。
“你这么信任他?”
“因为……”锦徽的醉意有些上头了,“他是我丈夫啊。”
四月,覃军与沪城商界的矛盾彻底激化,摩擦不断,商人们再次罢市,沪城一夜之间经济体系混乱,北平政府介入,逼迫杜横秋收回军令,并登报致歉。
经此一事。
沪城不满覃军统治声量增高,覃军对沪城的统治力渐渐缩减,杜横秋在沪城名誉扫地。与此同时,沪城商会对沪城商界的影响力提高,会长易舷在沪城商会中的地位稳步上升,易舷的个人声誉在包括各国租界在内的整个沪城越来越强。
覃军方面。为解平城之难抽出四分之一军费补贴平城,杜横秋的错误决策引得覃军内部出现意见分歧,矛盾初现。秦霹雳临危受命安抚军心,因此暗地里赢得不少个人支持。
至于一开始充当杜隽刽子手的秦煜……
带军出城缉拿沪城犯案凶手,顺手端了一个图财害命的贼窝,活捉警察厅追踪一年未果的逃亡杀人犯,风风光光回到沪城时,沪城已经风波殆尽。不仅没被义愤填膺的群众牵连,还赚了一个好名声。
四月十五日,修建六个月的宏鑫百货公司正式开业。
锦徽没有出面,由易舷代替参加开业仪式。
秦煜和杜隽给面子悉数到场。面对一只如同花孔雀穿着一身高调红色西洋套装的杜隽,秦煜的眉头皱得老高。
“宏鑫百货开业你穿得跟个红灯笼一样,张扬给谁看呢!”
杜隽啧了一声:“这你就不懂了吧。我现在名声这么臭,好不容易有个正面露脸的机会不得张扬一下。”
“来我妹的地盘张扬,谁给你的脸。”
“徽儿妹妹同意了的。”杜隽整理自己的领带,面对镜头提醒秦煜,“快点拍照了,微笑。”
锦徽看到第二天报纸上的照片忍不住笑出声,站在边上的杜隽为什么要把嘴巴咧那么圆啊,一点都没有杜大少帅气的风流劲儿。
“因为我踩了他一脚。”
秦煜到易公馆做客,来看看自己这位病了的小表妹。
一周前锦徽受了风寒,病来如山倒,这场感冒将她心痛的旧疾给引犯了。她在医院住了三天院,回家之后一直卧床,家庭医生更是时刻待命,就连杭瑾每天都会早晚来两次查看情况,阵仗弄得挺大。
现在锦徽好多了,家里的人还是不让她出去以免吹风,天天无聊到要死,终于把秦煜从外面盼过来了。
“你是不知道杜晚成的大红西装有多惹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新郎官呢。”
“那又怎么样。”锦徽看着报纸照片上最中间的男人,欢喜道:“还是不如我家易老板帅。”
秦煜嘴里的苹果变了味道:“差不多可以了,你瞧瞧你色欲熏心的样子。”
锦徽扬起手里的报纸去打秦煜,秦煜身手敏捷站起来就躲,锦徽追不上去哼唧了几声。
叶枝从后面走出来看到客厅里疯闹的两人笑着说:“看来我们小姐的身体已经痊愈了。”
锦徽招呼叶枝:“快,帮我打秦雨时。”
秦煜跑到沙发后面撑着椅背冲她们喊:“这里可不是督公府,没人给你们撑腰啊。”
“在这里有得是人给我撑腰!秦雨时你别跑!”锦徽说着就要跑出去,刚迈出一步手臂被别人从后面拉住,她回头撞进一双温柔含笑的眸子里。
易舷知道秦煜来做客,提前结束工作回来陪客。
锦徽直接站在易舷身后,晃着他的手臂瞪着秦煜,骄横道:“我撑腰的人回来了,你死定了!”
秦煜不怕,苹果被他抛起接住几个来回,挑衅道:“你敢不敢告诉你丈夫,我怎么惹到你了?”
“我……”锦徽的脸憋得通红,看易舷的时候眼神飘忽,立即转移话题,“今天一定很累吧,丁叔早上买到一条好新鲜的活鱼,我们晚上吃鱼。”
家庭医生实时关注锦徽的身体恢复情况,嘱咐一定要多补身子。
于是晚上的大多菜系都是按照锦徽的口味准备,除了这碗鲜鱼汤。
秦煜在易公馆做客,一边喝汤,一边看锦徽装作很爱喝汤的样子,一边偷笑。
对面的锦徽快把他瞪死了,碗里被易舷夹过来一根清汤鸡腿,说了一声:“谢谢。”
秦煜忍不住笑出两声,可怜锦徽:“实在不爱喝就别喝了。”
锦徽偷偷看了一眼易舷,她不想让辛苦煮鱼汤的厨娘白辛苦了。
易舷了然:“你不爱喝鱼汤。”
秦煜插话:“鱼怎么做她都吃,唯独鱼汤吃不下。易会长,你在了解你太太这方面任重而道远啊。”
“了解需要时间,我和她最多的就是时间。”易舷噎了秦煜一口气,伸手把锦徽的鱼汤碗拿到自己身边,“我来喝。”
这要是放在督军府,王新筠肯定要说:“鱼汤是个好东西,补身子的,多少喝一碗。”
但易舷不是王新筠,他不逼她。
锦徽乖巧的向他笑了笑,开心地吃他夹过来的鸡腿,清淡有滋味,很好吃。
易舷问锦徽:“后天是你的生日,要在家办宴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