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宝珍故作镇定的模样,让裴景之一颗心也随之软了下来。
但他仍是站在珠帘处,停住了想要踏进里间的步子。
若不是她病着,此时他根本不可能站在此处,即便他无谓,他也不想让小姑娘以为他看轻了她,亦或又因着他生了怯。
这般想着,出神的裴景之便一直没开口。
“你怎么不说话?”
软糯的声音因被褥透着些闷,陆宝珍看着前头沉默下来的玄色身影,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柳大夫呢?他下山了吗?”
“嗯,下了。”
“那他可见过了神草,是不是沉乌?”
“是。”
瞧着她的男人语气简洁,不知在想什么,眸色一点点透出深沉。
第一次见他出神后的冷淡,陆宝珍忽然不知如何再开口,一时也闭上了嘴。
适才大抵是她想错了,眼前这男人,应该对她并没有其他心思,不然也不会突然就严肃起来,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幸好她没有因着适才的慌乱,想到不该想的事情上。
“今日出府前,你都去了何处?”
“嗯?”
见他突然问起了其他,眉心轻轻拧着,语气也沉了下来,陆宝珍一时不知他为何不高兴,心里闷闷的,还带着些害怕。
“去了老夫人那。”
“可还有别处?”
“没了。”
陆宝珍摇头,脑袋不自觉往外伸出了一些。
裴景之目光在她粉唇上停了停,想起她迷糊间的依赖,后背微不可察地绷了一瞬,垂眸掩下眸底深色。
再看向她时,男人恢复了理智,眸色清明。
“那你可知,你身上沾了些药粉,阴差阳错,被你带的药材抵了药性?”
“药粉?”
见前头的姑娘诧异不过一瞬,一双藏不住心思的眼极快便又镇定下来,裴景之的疑问变成了肯定。
“你知道。”
陆宝珍脑中划过高氏的脸,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她好像不仅知道,她还在抽回手时,将那瞧不见的药粉抹回了高氏的手腕上。
也没有什么报不报复,她甚至都不确定高氏的手心有没有东西。
她只是觉得不舒服,想着若真有什么,大家一起难受好了,总好过她一个人不高兴。
可高氏是裴景之的母亲,这话,她怎么敢开口。
紧抿着唇,陆宝珍移开视线,没再看他,也没有说话,纠结着要不要装不知道。
两人之间有片刻的沉默,很快,裴景之便先败下阵来。
“宝珍,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陆宝珍心尖微微一颤,这一句相信,到底是让她生了波动。
她低头看着自己搭在褥子上的手,上头的伤痕已经上了药,还有本该刺痛的脚踝,眼下只要不太用劲,也没有多少难受。
她不是无心之人,这一路去寻她,裴景之何尝不是也赌上了他的命。
心中生了一丝懊恼,陆宝珍抬眸,却又避开他的视线看向了别处,被褥下的手紧紧捏住布帛。
“我还见了裴大夫人,和她说了话,柳大夫也在。”
其实她说不说,裴景之都会知道。
高氏若真想害她,她反手碰回高氏的那一下,一定会让她遭了反噬,怎么都不可能瞒得住。
可她又不想因此去赔不是,若不是她生了警觉,提前备了防毒之物,今夜受苦的便是她。
陆宝珍只说了那一句便没再说话,她在等着裴景之开口,责问或怀疑,她都做好了准备。
可等了半晌,却只等来了新送来的药,和男人端着药的靠近。
越过了睡熟的裴清韵,裴景之轻轻吹着碗里的药汁,又将一并送来的糕点放到坐起来的陆宝珍手里。
余光划过她一角中衣,即便她捂得严严实实,白皙的脖颈也仍是能引出人无限遐想。
裴景之喉结上下滚了一瞬,伸手探了探药碗的热,才将手伸了过去。
克制到底还是回不到曾经。
他警告自己不准进屋靠近她,可又在瞧见送来的药后生了动摇。
他对自己不耻,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坠落,在隐秘之处,存了期盼。
“宝珍很厉害。”
男人低头看她,瞧不出情绪,但语气却温柔了下来。
陆宝珍却有些笑不出来。
很厉害吗?
等高氏遭了那罪,眼前的男人,大抵不会再这样夸她了吧。
“若沾了那药粉,会如何?”
“发些热,长些疹子。”
裴景之淡淡开口,眸光却闪过一抹冷意。
倘若小姑娘没有这般机灵,今日风寒发作,热意便会将那药催动,让她更难受。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
“疹子,什么疹子?”
软椅上的人在陆宝珍的犹豫中醒了过来,她眨了眨眼,瞧见她大哥在做着本该她来做的事,整个人彻底清醒。
“宝珍醒了怎么没叫我?”
“叫你?”
裴景之没有回头,只是接过陆宝珍手中的糕点,看着她喝药。
“你如何好意思,让一个病人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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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陆宝珍想了许久裴景之的奇怪,还有他和柳荀对高氏的态度,半梦半醒间,身子又发了一场热。
梦里的她被困在山间,一面是冰天雪地,一面是熊熊烈火,让她甚是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画面一转,有凉风吹过,裴则桉忽然出现在她面前,说要带她下山。
她不要他的靠近,她讨厌他。
正想挣脱他的禁锢,下一刻,裴则桉消失,眼前的人转而变成了另一道身影。
他抱着她,小心翼翼地上了马车。
眼前模糊一片,陆宝珍试图看清,却又听男子低头叫她的名字,不知为何,嗓音里还弥漫着隐忍的怒意。
想要问他为什么生气,唇上忽然便落下了一道清凉,从疯狂到轻柔,撬开她的唇齿,逼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下一刻,陆宝珍猛然惊醒。
外头天已经大亮,裴清韵也早已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躲在被褥里,听着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而后颤巍巍的伸出手,又碰了碰自己的唇角。
轻轻的刺痛传来,这下,换成了清醒下的喘不过气。
她忽然想起昨夜裴景之看她的目光,心里隐约觉得,大抵有什么要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