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这屋里的人非富即贵,女子不敢再留,也不敢让人瞧见她的脸,低着头逃一样地离开了此处。
外头的门重新打开又关上,很快,里头便只剩下贺知微,和喝得烂醉的裴则桉。
她缓缓上前,停在软榻边,目光落到男人手中的那坛酒上。
“阿则,我送你回府可好?”
“滚。”
闭着眼的男子浑身酒气弥漫,脸上淡淡绯红,高挺的鼻梁下,凉薄的唇紧闭着,透着拒人于千里的戾气。
他一定是没认出自己。
贺知微紧咬了咬牙,袖中的手攥的极其用力。
“阿则,是我......”
她上前,搭上了他落在一侧的手,可刚碰到,便被他抬手甩开,差点断了她手上筋脉。
男人的暴躁让贺知微生了惧意,可她清楚,眼下是她最好的机会。
想了想,她又一次开口。
“别喝了,则桉哥哥。”
喊起来有一丝屈辱。
她本不想用自损的法子来让裴则桉低头,可眼前的男人,她必须留下,即便要赌上清白来换他的愧疚,她也愿意在这个男人身上试一试。
屋里透着些许勾人香气,贺知微死死压住心底的不甘,用刻意放轻的声音又唤了他一句。
这一次,终是引得前头的男人消了几分怒意。
他狭长的眸子睁了睁,见屋内灯火暗了几分,他拧眉,仔细看向停在他旁侧的人。
那张脸好似透着迷茫和委屈,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瞧着他,不敢大声说话,也不敢伸手牵他。
裴则桉心里一紧,忽然想起,他好像很少看陆宝珍哭,即便那双黑眸里蒙着水雾,她也会倔强的将那眼泪压回去。
除了上一回,他强迫她,把她逼到墙角,想要亲她。
她哭得很厉害,对他满眼抗拒。
思及此处,因酒意失了清醒的男人生了燥热,在一股若隐若现的香味中,他伸手,将面前的人扯进了怀里。
“哭什么?”
他低头,轻嗅着那抹诱人之气,“还要不要同我闹?”
贺知微死死咬着唇。
她没想到那药还未下,只凭一声则桉哥哥,便让眼前的男人失了理智,她更是恨极了此刻落在裴则桉眼里的那道身影,可她却也生了贪恋。
这个男人本该就是她的,早在一年前,他们就该如此亲密。
松松绑着的薄纱不知何时落了下来,将外头的烛火又隔了一层,映出朦胧光影,贺知微抬手攀上他的脖子,任由他靠近。
滚烫的呼吸喷洒,即便她此时心里有恨也有不甘,可面对眼前的男人,她亦有着期盼。
可想象中的急切并未落下。
裴则桉停在她不远处,忽然敛了神色。
贺知微心里一惊,慌乱中抬眸看他。
落在她腰间的手并未离开,甚至还比适才多用了几分力,她害怕,可又因此稍稍安定了些许,没打算退开。
这一场不是她的错,是他认错了她,是他强迫了她。
所以等他清醒,他一定会娶她。
“怎么不说话?”
男人垂眸,忽然笑得风流,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打断了她的思绪。
“如何得知我在此处?”
“我......”
他的语气好像同适才有些不一样,贺知微知晓不能再沉默,她咬着唇,含糊着,小声应了一句。
“我不放心你。”
“是么?”
面前的人始终没有动静,只是这么看着她,眼中透着昏沉。
许久,贺知微只觉自己下巴有些酸痛,她红了些眼,伸手抵在他胸口,好似楚楚可怜,“则桉哥哥——”
话音未落,捏住她下巴的手猛然落到了她脖颈上。
突来的狠意让她措手不及。
她瞪大了眼,满眼惊慌,可却又说不出一个字,只能被迫承受着眼前男人的怒火。
“知微,我说过那是最后一次。”
喉间被紧紧掐住,被认出的女人痛苦又狼狈。
原本还只是装出来的委屈,此刻已经彻底被吓成了泪珠,顺着眼角滴滴滚落。
裴则桉一怔,神色有片刻的恍惚,手中的力道也下意识松了松。
察觉到他的变化,贺知微握住他的手,艰难开口:“阿则,我,我担心你,我的伤还没好,可我,想见你。”
从前的裴则桉最喜她的大胆。
像是从未见过她这样爱发脾气又什么都敢做的贵女,如一颗明珠璀璨耀眼,打破了所有的礼数教条,同陆宝珍的谨慎乖顺有着天壤之别。
甚至连他们第一次亲吻,那样惊世骇俗之事,也是她先起的头。
可如今裴则桉再听她这样的话,心中却再无波澜,只有对自己的恼,和对陆宝珍的愧疚。
“担心我,便是打听我的行踪,装她的模样来见我?”
“我没有......”
裴则桉重新掐住她的脖子,压下心中燥热,那双透着风流的眸子一点点狠了起来。
有过那些过往,他确实对贺知微狠不下心,可她不该,趁他酒醉时算计他。
“你以为今日我碰了你,便会娶你?”
他凉薄的声音落下,带着些平日的纨绔之气,“你去我后院瞧瞧,看看曾经送上门来的丫鬟,有没有一个,算计到了她们想要的东西。”
“阿则......”
贺知微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话。
见他提起后院,字字句句里都透着无情,甚至将她和那些爬床之人放到一处,她脸色唰白,甚至忘了要挣开他的手。
她也没想过,眼前的男人后院竟然并不干净。
“是你说的心悦我,想要娶我!”
“是,我是有过那样的念头。”
裴则桉没替自己辩解任何,认得极快,“但一年前,是你要离京。”
“一年,不过才一年,你怎么能......”
贺知微连连摇头,不敢相信面前的人会这般无情。
她眼泪又落了下来,心中彻底生了慌乱。
若是留不住裴则桉,她便只能嫁给齐世子那个草包,亦或是那盛气凌人的伍家,为了家中权势去谋划,去低头。
她不愿,不愿就这么放弃眼前的人,她喜欢他,谁都不能和她抢!
“我今日确实是特意寻来,但我只是想见你,阿则,一年前赌气离开是我不对,你生我的气我可以等,可眼下我伤口疼得厉害,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如此对我?”
贺知微小声哭着同他开口,用他一定会心软的语气。
原以为会和以前一样等到他的退让,可面前的人只是猛地将她推开,起了身。
“一年,你离京确实只有一年。”
站起的人步子还有些虚浮,但声音却越发清晰,带着不知对谁的嘲弄。
“可你我相处,算起来也不过一年,我本想着有那些过往,往后无论你在何处,我都会尽力帮衬,但你既然选择了算计——
往后你我之间,便再无过往可言。”
“不,阿则,你不能这般对我!你明明......”
贺知微不敢相信他竟真会翻脸不认人,她上前想要将人留下,可得到的只有他酒后再无克制的眸色。
他竟然,真的想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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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则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此处。
丫鬟进来时,只瞧见里头的人失魂落魄地扶着一侧木椅站起,双眼红肿,神色狼狈,没有半点平日里的高高在上。
来人不敢多瞧,慌乱上前扶人。
“他真的走了?”
“回,回姑娘,奴婢没瞧见裴二少爷。”
“废物!”
贺知微死死咬着唇,生生呕出一口血,比死还难受。
本以为抢走裴则桉是势在必得,同陆宝珍的来往,也不过是对傻子的逗弄,可原来她从始至终,都没能比过陆宝珍在他心里的位置。
滔天怒意快要将她吞噬。
旋即想起裴则桉的心狠,那双透着愤怒的眸子却一点点灰败下来,再也没了往日的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