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上回等玉大夫的屋子。
陆宝珍小口小口地喝着茶,后知后觉适才有多惊险。
可抬眸瞧见玉大夫送来她喜欢吃的零嘴,适才因着离别而生出的难受又重新涌了上来,盖过了她对那背后之人的思量。
沮丧弥漫。
她知晓裴景之在她跟前,不知为何生了气,可此刻她仍是忍不住生了低沉。
好像独属于裴景之的气息一出现,她就如寻到了安全之处,再也不想强撑着去行事。
想着想着,她漂亮的眼睛忍不住就耷拉了下来,握着杯子的手也有些紧。
面前的果脯一格一格摆成了一个大圆。
陆宝珍看着,连低垂的眼睫都透出了衰颓。
许久,屋子里没了其他人,门被虚掩住,缝隙里透出些许光亮。
下一刻,裴景之的声音缓缓落下,压着愠怒。
“为何要独自去那药铺?”
陆宝珍长睫颤了颤,散开的思绪一点点回拢,目光却还未从适才的黯然中出来。
“那人若是盯上你,你的试探只会让他......”
话语在瞧见她泛红的眼眶后骤然一停。
见她像是要哭,男人呼吸一窒,顿时手忙脚乱。
玉大夫并未行远,她本是在犹豫,要不要等着,同这位少年将军聊一聊。
只是眼下她站在廊下,见里头的男子好似生了慌乱,竟半蹲在陆宝珍跟前,轻哄着她抬头,又抬手替她擦着眼泪,玉大夫忽而又觉,好像并不需要聊。
旁人难近的裴家大少爷甘愿低头,便已经是最好的回应。
玉大夫眼中浸出了一丝湿润,唇角却弯着,好像透过了里头的男女瞧见了别处。
-
虚掩的门被关上。
陆宝珍吸了吸鼻子,看着昏暗了几分的屋子,这才惊觉眼前的男人竟然半跪在她面前。
她蓦地起身,却又在站起后被他拉进了怀里。
“不哭了。”
深色袍角沾了一丝灰尘,但这样的痕迹却并没有让男人狼狈。
甚至连他带着歉意的低沉音色,也没有因低头而生出半点卑微。
“是我不好,是我来得太晚。”
他一遍遍地哄着她,未有丝毫疲倦。
“但宝珍今日,很厉害。”
陆宝珍被他扣在怀里,脑袋落在他胸口,感受着他说话时的轻震,和里头铿锵有力的跳动。
鼻尖是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只是那味道中却又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草药味。
他该是才喝完药,许是还要下针逼毒,可还是因着她匆匆赶了过来。
想到今日才知晓的那些事,陆宝珍低落的情绪因着心疼又沉了几分。
“不是适才的事。”
她缓缓开口,鼻子有些堵。
“那是为何?宝珍乖一些,同我说。”
陆宝珍不知如何开口。
她不喜欢送别。
就像她瞧着父亲母亲离开,瞧着大哥强忍着不舍,红着眼眶让她别哭,她除了擦干眼泪,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能看着越行越远的马车消失在视线尽头,而后在那无声的画面里听出提醒,说这便是命,这便是运道,她敌不过。
她只能接受,在离别中等着下一次相聚,可她明明不想分开。
“是玉姨,玉姨要走了。”
说到离别,陆宝珍忍下去的眼泪瞬间又冒了出来,小小声的啜泣,让面前的男人一下便抿紧了唇,眸光一暗。
“不想让她走?”
陆宝珍点头,眼泪顺着眼角就落了下去,但很快她又咬着唇,摇了摇脑袋。
“玉姨要走肯定有她的缘由,在外这么久,她肯定想家了,若是我,我也会想要回家。”
“那为何不高兴?往后宝珍若想,还是能见到她,这场分别,不会是最后一次。”
“见不到的,不是数百里的京城外,也不是我随便就能去到的地方。”
陆宝珍在这安抚中哭得更厉害。
她知道玉大夫曾经的家离京城很远,这一走,她不可能寻得到她,也极难再同她相聚。
只是裴景之像是知晓她在想什么,垂眸轻叹,而后低声道:“她若不能留京,我会让人护送她到落脚之地,等安稳下来,我带宝珍去见她,这样可好?”
“真,真的?”
眼泪一下就被止住。
陆宝珍抬头,红通通的眼水雾弥漫,瞧得裴景之心口闷得厉害。
他只恨不得将人带回别院,哄到她彻底无事再放开。
“不止你的玉姨,我还能带宝珍去岭北,同家中相聚。”
“岭北?你要带我去岭北?”
“我何时骗过你?”
听他承诺,眼睫还挂着泪珠的人此刻一下就笑了起来。
只是还未高兴得太久,面前人的声音便又落下,带着些哑。
“宝珍今日不是还同我祖母说,不日要雇人送你去?”
男人眸色沉了沉,说到此处,落在她腰窝的手也紧了几分,像是要留下些什么,罚她记住此刻。
“今日那话我只当没听过,但宝珍若再想撇下我离开......”
“没有,我没有想撇下你,我只是那般想了想。”
陆宝珍在他低沉又危险的语气里彻底清醒。
但她一点也不怕,她甚至觉得,压在她心口的难受,竟在裴景之带着恼意的话中消散开。
她抬眸看着眼前晦暗不明的男人,想起他刚进医馆时的不高兴,抵着他胸前的手动了动,语气一点点软了下来。
像是带着埋怨,却又软糯得厉害。
“我是故意说给老夫人听的,难道你要我继续听老夫人提及你的婚事,然后在她的期盼中,点头应下我和裴则桉......”
“想都别想。”
男人压下她在自己胸前乱动的手,心底一点点生出躁动。
想亲她,可忆起是在别人屋中,到底是忍了下来。
“祖母那头我已经有了打算,眼下,我先送你回府。”
“所以适才在外头,你真是因此事不高兴?”
陆宝珍情绪一下就好了起来,唇角微抿,透着轻哼,“小心眼,我都没因为你应下亲事不高兴。”
“我为什么松口提及亲事,你不知道?”
裴景之看着她,冷笑着,将准备离开的人重新又拉了回来,一点点添了进屋时的严肃。
“既然没有再难受,那便索性问完了再回府。”
“还要问什么?”
“为何要独自去那药铺?”
提起此事,男人声音是少有的严厉,即便眸底还压着对她的情动,周身却已经透出了往日压迫。
“倒是我低估了你的胆子,那人不会察觉不到你的试探,若被他盯上,你可知会有多危险?”
“所以那人真是你说的药铺东家?”
陆宝珍往外的步子停下,眯了眯眼睛,想起那男子阴冷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好奇怪,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瞧久了总会让人后背发凉,且我也不算全然试探,我是真觉他有些眼熟。”
“现在知晓怕了?”
“我从见他的第一眼就有些怕,不过,我就是想等着看他到底会不会出手。”
见面前的男人眉间添了暗色,扣住她的手也越来越紧,陆宝珍赶忙扯了扯他的衣袖,柔声乖巧道:“不是有你的人在吗?而且因着之前那事,我大伯父也在我身侧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