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如怒龙般冲天而起,将尤安的身影吞没。
海德猛地抽出伊埃尔基尔,迅速向后退去。正如数日前所见,那庞然燃烧的火焰犄角,犹如火柱般翻滚激荡。尽管海德及时拉开了距离,他的手背依旧被炙热的气浪灼得通红。
\"陛下!\"
他焦急地喊道,声音里满是不安。
然而,尤安依旧一动不动。直到此刻,他们才惊觉,他的手臂正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像是深陷痛苦的挣扎之中。
尤安咬紧牙关,试图忍耐,可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的牙齿咯咯作响。
很快,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他的牙齿彻底崩裂,鲜血顺着脸颊淌落。而那血液竟未滴落地面,反而化作一缕赤红的烟雾,在火焰中燃尽。
他仿佛被人用烧红的铁块狠狠塞入脑海,那炽烈的痛苦,超越了凡人的认知。
尤安天生不受热量侵蚀,然而,正因如此,他的神经对热的抵抗力近乎为零。这使得他所承受的痛楚,是常人的百倍。
这已不仅仅是痛苦,而是一种彻底的燃烧,一种焚魂蚀骨的折磨。每一条神经都像是在烈焰中灼烧、炭化,而他的意识,也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剧烈的痛苦使他忍不住发出嘶吼,牙关几乎咬碎。然而,反倒是所有牙齿在最初便已尽数破碎,让他免于咬断自己的舌头。
他的肌肉因极端的膨胀而绷紧,最终无法承受,开始一寸寸撕裂开来,血肉几乎被焚化殆尽。
再这样下去,还未被火焰吞噬,他的身躯便会彻底粉碎,化作飞灰。
海德目睹这一切,瞳孔骤缩,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真的在压制王冠的力量?\"
就连海德都难以置信,更遑论妮恩娜。
\"海德,他这样……真的没事吗?怎么看都不像是没问题的样子。\"
\"他不仅取出了王冠,还没有陷入狂乱,仅凭这一点,就已经足够惊人。而且……他仍然在强行压制自己的身体。若是如此的话,难道……\"
话未说完,尤安骤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浑身剧烈颤抖!
紧接着,他的右臂轰然炸裂,化作无数灰烬消散在空气中。
妮恩娜脸色瞬间惨白。
尤安弓着身,浑身不住地颤抖。他的意识如一根濒临断裂的细线,勉强拴住那座即将倾覆的巨舰。
他已数次濒临昏厥,然而,正是脑海中浮现的盖雷德,使他艰难地维持着最后的理智。
这一切,果然都是因为这顶王冠吗?是它让盖雷德举剑刺向自己的吗?
盖雷德真的以为,自己能承受这一切吗?
尤安紧闭双眼,意识完全沉浸在王冠之上。王冠仍在头顶熊熊燃烧,炙热得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忽然,他心生一计,如果能将这股汇聚在头部的灼热分散至身体其他部位,或许能稍稍缓解痛楚。
这是否可行不得而知,但归根结底,这终究是一种力量。如果它本质上与魔力无异,那么应该可以被引导、被掌控。
啪嗞!
原本屏息注视的妮恩娜与海德,瞬间察觉到一丝异样。
那犹如恶魔犄角般燃烧的烈焰,竟自尤安的眉心向四周扩散,宛如生根般向下蔓延。
最先被火焰侵袭的,是他的双眼。
仅仅是眨眼的刹那,火焰便吞噬了他的眼眶,直至将其彻底焚毁!
伴随着可怖的噼啪声,焦黑的灰烬纷飞洒落,而尤安空洞的眼窝深处,炽烈的火焰猛然喷涌而出!
\"该死……\"
妮恩娜脸色剧变,毫不犹豫地朝尤安冲去,却被海德一把拽住。
\"姑姑,您不能过去!\"
\"不能过去?你觉得这是什么正常现象吗?!\"
妮恩娜厉声呵斥,眼中满是焦急与怒意。
\"爸爸是不惧火焰的!可现在,他的身体正在崩溃!那意味着他的机能已经无法支撑下去了!\"
\"我不知道王冠的融合过程是否就是这样,但若陛下真的支撑不住昏厥过去,或许身体还能恢复……可如果现在您贸然靠近,恐怕连您也会被波及!\"
海德的话合乎理智,但妮恩娜却无法眼睁睁看着尤安被火焰吞噬而无动于衷。她死死盯着尤安的身影,咬紧牙关,指甲几乎掐入掌心。
\"如果陛下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如果陛下被王冠彻底吞噬,我们怕是连反抗的机会都不会有。\"
王冠释放出的火焰,如同一条条炙热的藤蔓,盘踞在尤安的身躯之上,逐寸侵蚀。
火舌舔过肌肤的每一寸,留下的尽是焦黑与破裂。
尤安的脸庞已不复人形,他的双眼、鼻梁、嘴唇,甚至整个面部,都成为了火焰的喷发点,熊熊燃烧。滚烫的烈焰映照着他焦黑的面庞,让他看起来宛如一尊刚从熔炉中捞出的焦炭雕塑。
曾经还能抽搐挣扎的身躯,如今却彻底静止不动。
王冠的烈焰,正沿着他的血管向四肢蔓延。
妮恩娜瞪大双眼,震惊地发现,尽管他的右臂早已化作灰烬,但火焰却依旧沿着那断裂的血管燃烧蔓延,仿佛那只手臂依然存在。
王冠对尤安的侵蚀愈深,肆虐四周的热浪便愈发狂暴。
即便刻意拉开距离,妮恩娜已然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炽热,无法再靠近分毫。她不得不后退,而海德同样也被迫向后退去。
尤安此刻,已然化作一根燃烧的薪柴。
焦黑的皮肤满是裂痕,炽热的火光透过缝隙闪烁,如同随时会爆裂的熔岩。
\"他……现在怎么样了?\"
妮恩娜压低声音问道。
海德却一言不发,因为他根本无法回答。
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砰!\"
突如其来的闷响打破了沉默。
尤安残存的左臂,在瞬间化作灰烬,随风消散。
漆黑的尘埃被高温席卷,在白色的沙滩上飘落,宛如被烈焰吞噬的残骸。
紧接着,一连串沉闷的碎裂声响起。
尤安的身躯再无支撑,轰然倒地!
曾经是血肉之躯的身影,如今不过是风化的焦炭,在坠落的刹那,化作尘埃四散飘飞。
碎裂声回荡在死寂的空气中,令人不寒而栗。
\"爸爸!\"
妮恩娜猛然扬起手,怒吼着将无数冰枪朝着火焰中心投掷而去!
数百根冰枪转瞬即至,然而在触及尤安的瞬间,便被炽热的高温瞬间汽化,腾起浩荡的水雾!
然而,即便是这浓烈的雾气,也透着炽烈的灼热,如同滚烫的蒸汽。
视线被彻底遮蔽,妮恩娜却丝毫没有停下。
海德终于承认,局势已然彻底失控。
\"快退后!\"
他紧握伊埃尔基尔,猛地朝着水雾深处刺去!
霎时间,剑气席卷,翻腾的水雾被撕裂,露出其中的景象。
妮恩娜释放的冰枪,让周围的热量略有减弱,但空气中仍旧弥漫着灼人热浪。
即便双手已因高温而微微扭曲,海德依然毫不犹豫地握紧剑柄,将伊埃尔基尔向前推进。
然后,他看到了让他震撼的一幕:
尤安的身躯,已彻底燃尽,化作虚无的灰烬。
然而,王冠仍旧矗立于原地,熊熊燃烧。
如同它从未被人佩戴过一般,静静地悬浮在尤安曾经站立的位置。
尤安已不再拥有双眼,但他依旧能够\"看见\"。
他的头颅已然消失,但思维却依旧存在。
这感觉,令他回忆起曾经在海布登,自己的力量奔涌而出的那个瞬间。
如今的感受,与那时惊人地相似。
但有所不同的是,那时的他,尚无法感受到自己的身躯。
而现在,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仍未消失。
只是,那不再是血肉之躯。
而是燃烧的烈焰!
此刻的尤安,就是火焰本身。
他忽然意识到,这种状态,他并非第一次经历。
比海布登之战更早,在更遥远的过去:
在他复活之时!
当他以那干瘦孱弱的孩童形态重生之际,他便曾以这样的形态存在过。
唯一的区别是,现在,他拥有了完整的意识。
尤安终于确定,王冠与自己的复活,果然有着某种无法切断的联系。
而王冠中澎湃的力量,如汪洋般深不可测,疯狂涌动。
如今的尤安,仅凭一念,便可将整个帝国化作焦土。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一件多么疯狂的事。
上次召唤王冠时,仅仅只是焚毁了几座岛屿便停手,那已是极大的侥幸。
尤安尝试着活动这具由火焰构成的身躯。
轻盈、流畅,毫无阻碍。
甚至连痛楚也完全消失。
毕竟,疼痛本就源于肉体,而他如今,早已超越了凡人的界限。
所有人类的基本欲望,亦随之烟消云散。
感官,本质上是生命为了生存而设立的奖惩机制。
然而,此刻的尤安,已然摆脱了生死的束缚,不再需要这些多余的感知。
就在这一瞬间,一种深深的不适感袭上心头。
这不就像是\"神\"一样吗?
尤安微微皱眉。
他不喜欢这样的存在方式。
他更喜欢自己原本的形态,可以触碰、可以感受、可以痛苦、可以进食、可以沉睡、可以放声大笑。
他从未真正珍视过这些,也不曾觉得有何值得留恋之处。
但现在,他却从未如此渴望过,渴望重新拥抱那具血肉之躯。
于是,他便拥有了。
尤安缓缓睁开双眼,站起身来。
他的视野似乎比之前略微高了一些。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和身体,仔细地感受着。
肌肤虽略显苍白,但却如新生婴儿般洁净无瑕,体内的肌肉线条清晰有力。
比起召唤王冠之前,他的身形似乎更加成熟了一些,肩膀微宽,发丝亦长至肩膀。
如今的他,看上去大约二十岁左右。
\"没想到,我还能继续成长……\"
尤安缓缓迈步,脚下忽然传来异样的触感。
他低头看去,才发现脚下竟是一具呈现人形的灰烬。
那是他自己曾经的躯壳。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身体重塑后,留下完整的\"遗骸\"。
可见这一次的变化,与以往截然不同。
这不仅仅是身体重塑,更像是一次真正的重生!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比起当初被海德封印魔力时,如今体内所涌动的魔力远超以往,甚至磅礴得有些陌生。
\"陛下!\"
熟悉的声音传来,海德与妮恩娜急速奔来。
妮恩娜见到尤安焕然一新的模样时,愣了一瞬,旋即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毛皮披风,为他披上。
\"究竟发生了什么?您已经掌控王冠了吗?\"
海德焦急地问道。
尤安微微沉吟,随即淡淡一笑。
\"准确地说,我也不太清楚,就在我的身体和灵魂即将彻底化为灰烬的瞬间,它重塑了我的形态……同时,也让我更容易掌控王冠的力量。\"
他的目光微微闪烁,似乎在感受着自身的变化。
\"如果要形容的话……是的……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已被纯净的火焰所填充。\"
妮恩娜眼神一亮,立刻问道:
\"那您的力量,是否恢复到了生前的程度?\"
尤安轻轻一笑,缓缓摇头。
\"恐怕还差得远。\"
但他的唇角,却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不过……也算是足够使用了。\"
听到\"勉强够用\"这个评价,海德的表情微微一僵,似乎有些失望。
尤安顿时意识到,自己所说的\"勉强够用\"与海德所理解的,恐怕完全是两个概念。
但他并未特意去纠正这一点。
\"陛下,您还能再次召唤王冠吗?\"
海德谨慎地问道。
尤安略一思索,微微点头。
\"或许可以……但我再也不想经历了。\"
他清楚海德的比喻没有错。
如果王冠是封存在大坝中的滔滔洪流,那他自身不过是一个水龙头。
而插入伊埃尔基尔的行为,则是在这座大坝上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裂缝。
哪怕这道裂缝再小,终究会让洪水倾泻而出,彻底失控。
\"很抱歉,陛下。但我希望能再进行几次实验。\"
海德神色郑重,语气里透着一丝恳求。
\"姑姑和我方才所见,已经足够证明王冠的力量正在您的掌控之下。但在能彻底确认王冠不会失控前,我们不能贸然去面对裂隙……当然,未来一定会有它派上用场的时刻。\"
尤安沉吟片刻,最终轻轻点头。
\"必要时,自然要做。至少……第三次应该会比这次更轻松。\"
\"这简直是奇迹。\"
海德忍不住感叹。
\"仅仅两次尝试,陛下便已初步掌控了王冠。而我所收集的所有关于王冠的情报中,从未提及过能如此迅速适应其力量的案例。我本以为,就算天赋异禀,也至少需要一年时间才能勉强摸索门路……\"
\"他是皇帝,生来便该如此。\"
妮恩娜毫不犹豫地说道。
海德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天才……若非天才,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他话音一顿,像是在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道:
\"但与其说是天才……倒不如说,是'被造就出来的存在'……\"
这句话刚出口,妮恩娜的目光骤然凌厉,语气低沉地警告道:
\"海德,慎言。\"
海德猛然惊觉,立刻低头致歉。
\"请恕罪,刚才是我失言了……这一切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一时之间,难免有些失态。\"
尤安轻笑了一声,摆摆手。
\"无妨。至少,这让计划推进得比预期更快了。\"
他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的手掌,缓缓握紧,又松开。
盖雷德,若你还活着,我倒是真想让你也尝尝这地狱烈焰的滋味。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目光深邃而冰冷。
惩罚若不够深刻,又如何让人铭记终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