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沈今宛褪下夜行衣,又被阿青伺候着穿上寝服,舒舒服服地倒向柔软的床榻,才懒洋洋的开口:“我就是想弄清楚,他到底要阿佑做甚?”
少女眼眸忽而明亮流转,透着能将人看彻底的聪慧:“北尉看似强大,却早已是强弩之末。能撑到眼前这个局面,全靠老皇帝用人得当,能拢得民心。”
阿青立在榻边,欲出口劝阻——毕竟,身为重臣之女,此等悖逆之言实非她该说出的。沈今宛却没停顿,她径自续道:“北境一战,哥哥虽胜,可说到底也是险胜。朝廷为此战,几已耗尽国库之资,加之连年饥荒,收成惨淡,百姓肩上赋税又重,真真是苦不堪言,生计维艰。”
“众人皆盼着这一仗能胜,而哥哥勇武,仅凭少数兵力便力克北狄大军,将他们驱逐出境。继而百姓都拥戴哥哥,才造成如今沈家功高震主的难堪境地”
沈今宛藕断似的手腕缓缓将身子撑起,斜靠在榻上,声音里带着一抹慵懒:“老皇帝判断不是错的,现在的局面,收回沈家兵权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只是时间问题。只是他可能没想到的是........”
少女指尖捏着一颗珠串,轻笑道:“他的两个好儿子,会为了这张皇位,主动引敌深入吧。若他知道,不得喷出一口老血后驾鹤西去......”
“姑娘!慎言。”阿青焦急地在窗口张望,深怕隔墙有耳。
“无妨,想要我命的人多了,就算被人听去了,也只能拿着号在后头乖乖等着。”沈今宛蓦然抬眼,眼底的坦然骄傲与她的年纪着实不符。
前世她从不在乎朝堂争斗,更不会主动跳进权争的漩涡,可最后的结局如何?还不是在乱世之中,成为了搪塞住天下悠悠众口的废后,弃子。
既然老天有眼,让她重活一世,她誓要改写那既定的宿命。
她要亲手搅动这朝堂的漩涡,偏要这漩涡转的再快些,再激烈些!
甚至,是为她而转。
“姑娘。”阿青皱眉,为她添了一杯水:“如今沈家局面方才稳固,自是能少一些是非,便少一些了,姑娘怎的,像是盼着他们寻衅滋事的。”
沈今宛接过茶杯,露出一抹笑意:“从前我倒是万事不往心中留,可该寻我的,该寻沈家的事儿,难道少了一件?”
“如今,我已做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准备,自是期盼的。”
阿青这才不再劝说,反倒问起心中疑虑:“那姑娘知道了么,这北狄王子,怎么就非要我们沈家一个不知名的小侍卫。”
“阿佑不肯说实话。”少女望向烛台的眸子里跳跃着火光:“不过我已猜得大差不差,阿佑的面具下,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阿叶那边有动静吗?”她忽然问。
“小侯爷今日派人传了话,称咱们上回拦下的军械,是北狄借与靖王的那批。”阿青缓缓道:“靖王一怒之下,查出是沈家坏了好事,才派人怂恿齐王以马厩监管为缘由,收回沈家兵权。当日若不是姑娘横插一脚,靖王也定不会让齐王达成心愿。”
“只是...谁曾想姑娘竟被派去与江小侯爷一同查案,靖王才将计就计,将你们引到满春园,想......想灭口泄气。”
沈今宛对于这个故事的发展毫不意外,靖王苦心经营多年,好不容易拉到北狄助力,却被人半路劫持,定是气恼无比,府中能砸的都给砸了个遍吧。
想到这里,她不禁笑道:“靖王当真有趣,藏在太子身边,温顺的像只猫狗似得,结果背后竟是个......疯子。也难怪阿史那延说北尉皇子有趣的紧,这评价属实贴切了。”
阿青替她披上毯子,又开口:“江小侯爷还说了,说姑娘若是没想好怎么回禀陛下,便全部推到他一人身上,他自会去向陛下请罪。”
“我倒还没这样不讲道义。”沈今宛拖着脑袋,歪头道:“且等着吧,不必着急进宫禀报。不出两日,自会有人请我们进宫,倒时再想说辞搪塞也不是不可。”
“请姑娘进宫?”阿青疑惑道:“姑娘为何这样说.......”
少女俏皮的眨巴眼睛,解释道:“那日进宫,皇帝口吐鲜血,显然已是病入膏肓。太医院的那些个老人,想来早已回天乏术。师傅在山中,就算请了圣旨去接,来回也少说月余,老皇帝,等不起了。”
“呵,待用到我时,就该想起我了。”
阿青深深地望了眼她家姑娘,自落水后,她就性情大变,不仅人变得聪慧了,性格也开朗了许多。人人皆说她落水是厄运缠身,可偏她只觉得是她家姑娘的福报。
沈今宛入睡极快,没一会儿便响起了有规律的浅呼吸声。
阿青将蜡烛吹灭,替她挽下帘帐,这才回到自己屋子里休息。
第二日一早,沈今宛是被一道尖厉的嗓音唤醒的。
曹公公便是上回伴在皇帝身旁的老太监,做事最为稳妥,今日不知为何竟不顾礼仪,径直闯进闺阁后院,要将沈今宛叫起来。
待她被抓着一通梳洗过后,曹公公已等候多时,她出门,乖巧的向他行了个礼。
曹公公面色焦急,不等她开口问好,就急切道:“哎呦喂,我的祖宗,沈姑娘您可算是出来了!快快....快随杂家进宫!”
沈今宛今早在听见是曹公公亲自前来的时候,心中就有了盘算,应当是皇帝病情的事。
不过此刻,她只能装作不知情,垂眸温婉道:“不知曹公公何事如此着急?”
老太监见她不紧不慢,心中更是捉急,环顾四周后,附耳与她低语:“陛下昏迷,如今太医院已无可奈何,只好斗胆来请沈姑娘进宫一趟。”
“沈姑娘乃神医弟子,相信姑娘定能将陛下救回。”
曹公公言辞恳切,沈今宛也不再扭捏,点了点头随他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