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公公在前头走着,沈今宛在他身后慢慢琢磨,为何他发觉皇帝中毒后,宁愿第一时间去寻与他们有仇的宁妃,也不愿再到宫外请她进来。
太监佝偻着身子,头发早已在宫墙内尔虞我诈下花白斑驳。
少女深深地盯着他的背影,脑中只剩一个猜想。
除非,皇帝中毒之事不宜让旁人知晓,就连江鳞叶都不行。
还未进门,就听见内室里传来女人的抽泣声,断断续续的,哭得伤怀。
皇后跪在地上,而淑妃却安然坐在榻旁落泪,齐王立在淑妃身后,不断安抚着她的情绪。
太子面色凝重,与靖王同样跪在皇后身旁,垂眸不语。
老皇帝恢复了些神智,撑着眼皮躺在榻上,连说话的力气都不曾有,手却搭在淑妃手背上,似是宽慰。
江鳞叶比她先一步进门,皇后与太子瞧见他,脸上闪过一抹讶异,随机神色更加难看,抿着嘴不说话。
反观淑妃则微微回身,对着江鳞叶哭的梨花带雨:“江小侯爷来了,阿叶你来了.......”
淑妃着了一身素色衣衫,平日里最爱戴的绢花都卸下了,只用一支玉钗斜斜地挽住。
她生得好看,就算年纪大了也是徐娘半老,娇滴滴地哭起来更是引得皇帝心疼不已。
“莫........莫哭.......”皇帝撑着嗓子,自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
淑妃一听,哭得更厉害了,拉住皇帝的手,高声道:“陛下向来龙体康健,如今逢此大难,实在是叫臣妾心如刀绞!”
说罢她回眸,有意无意地瞥了跪在地上的皇后一眼,话中有话道:“臣妾今日还特意为陛下煲了莲子羹,若非是遭歹人算计,如今定当已经喝上了.......呜呜..........”
场内除了淑妃与齐王,其余人脸上都不见笑意。
这番说辞一出,太子一行人更是面色铁青。
淑妃算计完皇后,话里的矛头又立刻对上江鳞叶,激动道:“阿叶!阿叶你与沈姑娘相熟,沈姑娘定有法子救陛下!阿叶!算本宫求你了…….”
话说着,她便要斜斜跪下,好在被江鳞叶一把扶住,否则传出去定又是一摊风言风语。
只是淑妃平日里从不待见这位外姓侄子,今日却一口一个阿叶叫得热烈,一反常态的态度让江鳞叶心中一愣,随即留了个心眼,只冲榻上那人作了个揖,旁地再没开口。
沈今宛跟着曹公公踏进内室,将淑妃的话尽收耳底,垂下眸子悄悄撇了一眼跪在一旁的三人,太子满怀希冀地望向她,而靖王神色晦暗,看不清其中深意。
皇后更是阖目,坦然接受了这一场算计。
曹公公掐着尖锐的嗓音开口:
“沈姑娘到——”
淑妃听完,美目里飞速划过一抹不悦,随即激动地抹了一把眼泪,沙哑道:“小神医来了!”
只是那抹不悦就算是再微弱,也被沈今宛敏锐地捕捉到。
明明上一秒还在祈求江鳞叶请她进宫,怎的真的出现了,反而不见惊喜了?
皇帝气息微弱,但人意识清醒。
沈今宛行完礼后上前替皇帝诊治,面色青紫,呼吸急促,口不能语........
少女蹙眉,皇帝身体本就虚弱,加之前日毒性未解,又中青莲香之毒,此次恐怕回天乏术,连她都没有把握。
众人目光汇集在她搭脉的纤细手腕上,直到她撤了脉,回身开口:“陛下这是毒邪内侵,损伤心脉,导致脉象结代.......”
“敢问沈姑娘,父皇中的是何毒?”太子焦急开口询问道。
沈今宛缓缓起身,眼神自齐王身上飘过,最终停在了靖王身上。
只是靖王跪在太子身后,对于她的神情,太子并未作他想。
“陛下所中之毒,乃北狄奇毒——青莲香。”沈今宛叹了口气,缓缓吐出这句话。
“啊——”
太子猛地起身,不可置信。
就连淑妃眼底都闪过一抹讶异,皇后更是赫然抬首,望向少女的神情肃穆而又端庄坚韧。
曹公公本不该开口,只是事关皇帝生死,他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沈姑娘可有法子医治?”
“此毒除解药外,无他法可解。”沈今宛语气坚定平静,让人不敢质疑,“待找到解药前,臣女只能暂时施针,压制住陛下体内的毒性。”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连带着皇后都晃着身子起身,眼神空洞。
淑妃更是直接掉起眼泪,不管三七二十一扑在皇帝身上哭起来了。
“朕....朕还没死.......”榻上那人被压得喘不过气,撑着身子开口道:“沈..姑娘......替....朕施针.....”
皇后此刻也立到殿中央,吩咐道:“来人,将淑妃扶下去歇息,莫要惊扰了沈姑娘施针。”
淑妃顿时慌了神,忙坐直身子开口:“臣妾要陪着陛下!”
可福宁殿的侍卫,向来只听从帝后吩咐,对于淑妃的抗拒熟视无睹,依旧将人好端端地架到偏殿坐着。
“沈姑娘,开始吧。”皇后声音沉稳,神情也异常平静,颇具一国之母的风范。
沈今宛点头,自药箱中拿出一根银针,缓慢地刺入穴位里。
少女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上的银针,分出神询问道,“臣女斗胆想与皇后娘娘确认一件事.......”
皇后淡然开口:“沈姑娘请讲。”
“陛下今日可曾是吃了什么东西?”沈今宛毫不犹豫地问。
皇后面色一怔,稍稍愣神后随即答道:“应当除了本宫送来的点心外,就再未吃过东西了。”
沈今宛没想到她会毫不顾忌自己的利益,依旧选择实话实说。
她轻轻按在老人的百会穴处,指尖稍稍用力,老人本就惺忪的眼皮逐渐闭上,昏睡过去。
“待一个时辰左右,陛下便会醒来。”沈今宛收了针,与皇后行礼道,“陛下有三日时间,三日内,必要取得解药,否则青莲毒发,恐生性命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