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婉刚进入病房,就被里面的场景吓了一跳,之前和她乘坐同一辆火车,出去采风的记者,基本都在这里。
不是病号,就是过来照顾病号的,挨挨挤挤的一屋子人。
“杨月?方远?你们这是……”周婉目瞪口呆。
床上躺着的人,脸肿成了猪头,脚上还打着绷带,吊在支架上,杨月脸上也贴着纱布,坐在一旁削苹果。
杨月认出周婉,视线在她光洁白皙的脸上扫过,扁扁嘴,转过脸去,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脸上的纱布。
“你是来看我的吗周同志?让你见笑了。”方远还是那副德行。
他因为伤到了嘴里,所以有些口齿不清,说着说着还留下一行口水,杨月很嫌弃地用手绢重重给他擦了一把。
“你们这是怎么弄的?这样严重?”周婉皱眉,记得遇到飞车党的时候,因为有她的提醒,几人没什么大事。
方远打掉杨月的手,冲着周婉讨好笑笑,“都怪杨月,非要去找公安,结果从里面一出来就被飞车党盯上了。”
“这群人都是吃白饭的,我们晚上被套麻袋打成这样,也没说找出凶手是谁,身上所有钱都被抢走了。”
方远一边念叨,一边把杨月削的歪七扭八的苹果,递给周婉。
“周婉同志,你吃,你吃,这苹果好不容易买到的。”
周婉摆摆手,她看旁边放着没去皮的苹果,上面都是虫子眼,杨月肯定是挖掉了,所以苹果坑坑洼洼,再加上方远指甲里还有黑泥,她可不敢吃。
这会儿旁边矮胖的中年人,终于在层层纱布之下认出了周婉。
他哭了。
纱布上殷出两片水渍,看得出非常难受,“多亏了周婉同志,你提前在招待所里面,给我们留了房间,要不我们晚上都不知道去哪里住。”
周婉一愣,她和肖海洋的房间原本就是订来迷惑他们视线的,反倒误打误撞地救了这些人。
看台长在一边,鼻子都要翘上天了。
终于算是在报社的人面前出了口气,台长的心情别提多好。
等出了医院,台长一挥手,“你订房间的钱、车票钱,单位都给你报销,干得好啊。”
“您说笑了,之前的任务,自然有师部给解决这些,好意心领,多谢台长。”周婉可不敢顺杆子爬,这种人情得用在刀刃上。
她试探着看了看老头,“要不,让我在广播的同时,宣传一下新开设的被服厂?”
“你真是厂长?我听到还以为别人蒙我的。”台长惊讶,他听说了这件事。
毕竟当时参加会议的还有省里的领导班子成员,消息在上层流通得很快。
周婉点头,“是,主要生产成衣,但毕竟是有部队背景的厂子,每年也优先承接军需,所以还是挂了被服厂的名头。”
“这本是好消息,你就算不开这个口,也会让你宣传,你只管去宣传就是。”
周婉心里一喜,连连道谢。
台长则没当回事,现在没有什么广告的形式,更没有魔性洗脑的广告语,最多就是“xxx成立了,有需要请联系”之类的话。
等到了中午,周婉饭也没吃,提前一些出了门,直奔自己提前踩点好的地方,手里拎着的是之前对比之后,做工最好的衣服。
看着标签上,被她用红笔标注的名字“李桂莲”,周婉才想起来,裁缝所在的环境实在是太差了。
不同于别的挂着“织补”两字的裁缝铺,李桂莲没有正经地方,当时这件衣服,是在窗台上搭块板子,就那么缝制出来的。
她按照上次的记忆,找了好几圈,也没找到人。
“你找李桂莲的?衣服是不是出问题了?”门口有人探头出来问,“我就知道,那人能偷主家的布料,衣服肯定容易坏。”
“什么?偷布料?李桂莲现在不在这吗?”
周婉心慌了一瞬,这可是她物色了好久的人。
之前来的时候,提过想让她去给那些工人们培训,传授制衣的方法,但李桂莲觉得她是骗子,说什么都不同意。
现在再来,本来就是准备了一套说辞,还有名片和合同,证明她确实是被服厂的厂长,奔着说服李桂莲而来。
可李桂莲人呢?
周婉急匆匆往箱子里面走,旁边都是各家各户摆放的杂物,逼仄不堪,味道难闻。
“给我砸!我就不信了,找不出你偷藏的布料!”一个男人粗犷的声音,从巷子尽头传来。
周婉想挤过去,奈何杂物已经堵死了路,她咬咬牙,双手攀上了低矮的屋檐,踩着摇摇欲坠的瓦片,一眼看见了争执中心的全貌。
她瞪大了眼睛。
地上有个女人倒在那,头上一片鲜血,不知死活,一动不动。
而他的丈夫,脸色蜡黄,黑眼圈非常严重,人看着不大清醒的模样,手里拎着的是酒瓶子,一脚一脚踢向锁着的柜子。
“哗啦!”柜子散了架。
里面装的剪刀、针线等物,零零散散地掉了一地,另有一个包袱,刚打开,众人就看见都是零散的小布条。
“看看,各位邻里邻居,找这位李桂莲做过衣服的,都检查检查,自己的布料有没有少?这都是她偷的!”
李桂莲微弱的声音传来,“不……那是我师父的老布料,不是顾客们的……”
周婉定睛一看,都是丝绸,也有些年头,一看就不是这些年的东西。
可群情激奋之下,其他人怎么会管真相是什么?
李桂莲缓缓坐了起来,一把将包袱搂在自己怀里,“你们不过是看我技术好,眼红我,想过来毁掉我的财路!”
她声音嘶哑地吼叫着,却一眼看见了站在屋顶上的周婉。
李桂莲的眼神亮了亮。
这个年轻的漂亮女人她见过,说让她给员工培训,还说自己会开一间成衣厂,让她做所有女工的老师。
她让周婉真的成了厂长再过来。
现在,周婉真的来了。
会不会是来找她的?
周婉沉默着,看了一眼围拢在一起的人,对她做了个口型,“等”。
下一刻,周婉的身影消失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