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这句话令芸娘确认,那姓左或姓右的汉子,自此是走出了阿娘的心里。
打不得,只能优雅的击退他。让他知道,他那套救世主的姿态行不通。
让他扑个空,让他失望失意,让他羡慕嫉妒恨,让他一拳打在棉花上却得不到回应,让他心里不踏实。
芸娘将青竹总角发髻上戴的金环扶正,又低头瞧了瞧自身有何不妥,再往装扮的没有一丝瑕疵的李氏身上检查过,母女三人这才缓缓进了摘星楼,顺着楼梯往雅间而去。
摘星楼三楼,殷人离收回脑袋,往椅上一摊,眼神中现出几丝笑意。他虽与这位六部尚书平日无什么私交,可今日不用随侍在皇帝身旁,自然不愿错过这场热闹。
“左大人认为,能将她们母女带回去的把握,有几成?”
左屹的目光落在窗下那娇美妇人身上,直到她们一行三人进了摘星楼,这才收回目光,神色十分坚定:“十成!”
“哈哈”。殷人离难得的笑了几声,笑声中的嘲讽之意未做丝毫掩饰。
他懒懒的换了个摊着的姿势,道:“那下官便做个对家,我押您带不走。”
他对李芸娘虽不算有多了解,然而这女娃一旦表态,就再难收回。
若说前几日她给自家亲爹身上泼水不叫表态的话,那泼尿总算表态了吧?
以他来江宁看见李芸娘的那用力过度的手段,他几乎能预料到左屹吃瘪苦着脸的模样。
雅间门被推开,李氏母女三人翩跹踱了进来。
殷人离起了身,向李氏恭敬的行了礼后,便回身坐在了椅上,丝毫没有要退出去的意思。
芸娘眉头一蹙,按她平常里的做法,定要跳起来骂他:“你怎地在这里?关你屁事!”
然而今日她不过眉头蹙了一蹙,便巧笑嫣然道:“殷家哥哥果然同左老爷穿了一条裤子……还是开裆裤……”
话毕再未看他,也未看早已站起身呆立的左屹,只含笑拍一拍手,将小二唤进来,向靠墙边的屏风一指,声音清脆的指挥道:“移过来一些……”
在小二忙着移屏风时,她才往殷人离身边凑过去,瞧着他手里的茶水,低声问道:“这是什么茶?贵不贵?”
殷人离眼中又浮上笑意,道:“碧螺春,也不怎么贵,二两银子一壶罢。”
芸娘冷笑一声,道了句:“穷酸。”又往边上去了。
殷人离今日原本是要看左屹吃瘪,然而自战局开始,仿佛他自己已连续吃了两回瘪,这倒令他对今日李左两家的对决更有了兴致,想来战火能波及到他,那左丞相也不会好到何处去。
小二摆好屏风,识眼色的退了出去。
李氏同青竹径直坐去了屏风背后,未看左屹一眼,看起来是要将今日之事全权交给自家女儿。
芸娘一摆手,邀着左屹面对面坐下,大喊了一句“小二”。
小二屁颠屁颠的跑进来,十分殷勤道:“李小姐,您吩咐。”
这件雅间虽是左屹所定,然而小二同李芸娘倒也相熟,知道她虽久久来一回,赏钱也偶尔会给几个。
但见李芸娘拍出了一锭十两纹银,财大气粗道:“给我阿娘上一壶‘英红’送去屏风后,余下的赏给你。”
小二未想到刨去茶资竟能得近五两的打赏,喜的见牙不见眼,点头哈腰的去了。
未几,又屁颠屁颠的奔进来,先往屏风后放下一壶红茶,又出了雅间,端进来一个红漆盘,其上放着几碟形状精致的孩童吃食。
他将吃食一一摆在芸娘面前,拍马屁道:“这是小的送给李小姐的零嘴,李小姐慢用,有何事随意差遣小的,小的就候在门口。”
芸娘满意的一点头,觉得出师十分顺利。
待小二出了雅间,芸娘清一清嗓子,脸上挂上得体的微笑,主动向对面那人寒暄了一句:“左老爷可有家室?几妻几妾?几儿几女?”
左屹侧首往屏风背后望去,午时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那屏风上只浅浅的映着一道倩影,同他多少年来朝思暮想的一模一样。
他再转首去瞧芸娘。
小小人儿一副大人的架势,范儿摆的挺足,面上却是掩饰不了的稚嫩。
他初初见她觉着她同她阿娘长的不一样。那时还不能确定她是他的骨肉。
然而自那日她在墙头上向自己泼水,那威风凛凛的模样简直与多年前的他一模一样。她面上五官虽被小肉脸挤得不甚清楚,然而眉宇间那份坚毅,像他又像李氏。
看,他终于有个活蹦乱跳生命力旺盛的骨肉呢!
他点了点头,缓声道:“有一妻一女,并无妾室,我多年来都想着你阿娘……”
芸娘歪嘴一笑:“故而将妾室的位子给我阿娘留着?”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左屹一惊,立刻否认。
他的额上涌上几滴汗。在朝中舌战群臣时他都未这般紧张过。
“那,你的意思是,要将正妻的位子留给我阿娘?”芸娘抓住这话头立刻逼问。
“这……”左屹没想到他的骨肉压制的自己节节败退。
芸娘一笑,眼中却神情冷冷,转向殷人离:“你觉着我家穷吗?”
殷人离一笑,决定将这场好戏搅和的更好看一些。
他伸伸腿,换了个摊着的姿势,由衷的赞叹道:“李掌柜的大名,全江宁谁人不知?我家钱庄子里,专程拨出了两个银库装李掌柜的银子。”
芸娘内心一警惕。这殷人离不搅了她的好事便已要阿弥陀佛,竟还要助攻!
有阴谋。
她立刻谦虚道:“殷家哥哥严重了。银子现下也没那许多,但买几处宅子、庄子,让我阿娘好吃好喝的活到一百岁,还是够的。”
她状似无意的卷起袖子执筷,露出腕间一根成色不差的玉镯,夹了一颗蜜饯吃过,方向左屹笑一笑:“左老爷莫怪小女子说话粗俗。这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我同我阿娘又不想要做官,平平顺顺已够,要那些荣华富贵做甚。”
她再夹一颗蜜饯慢悠悠吃净,方作出同情之色:“然世上众人似我同我阿娘这般日子平顺的便无几人。譬如左老爷你,还要为过去之事耿耿于怀。”
“按我说呢……”她抬眼瞟他一眼:“多年前,我阿娘睡了你……”
一旁殷人离扑哧一声,将满口茶水喷了出来,一边咳嗽一边掏出帕子拭过衣襟上的水渍,尴尬道:“你们继续,继续……”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聊人生,寻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