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如若不仔细瞧,没人发现牢里多出来的已有两人,两个坐在墙角“熟睡”的人。
掐死干瘦的老六比掐死恶汉所用的时间更久。所有人都被饥饿拖了后腿。
再这样下去,不知能不能熬到逃出去的时候。
芸娘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有气无力道:“快睡,保存体力,明天还有一场硬仗……”
不知过了多时,外间传来脚步声,有劫匪到了牢房前,瞧见铜锁上插着的钥匙,骂了一声:“哪个不长脑子的将钥匙插在这上面,把人放跑……”
有人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话。
芸娘起身缓缓向他走来,面上带了一些笑意,一双杏眼睁的圆溜溜,十分天真的模样。
她面上的肿胀已消下去一些,如此看去,并没有之前吓人。
她软糯着道:“阿叔,你给我们送吃食来了吗?”
那汉子哈哈一笑:“小丫头想多了。出来,兑银子去!”
“什么?”芸娘侧着耳朵道:“你走近一些,早先我耳朵被打聋了,听不清楚……”
那汉子叹道:“这帮人,啥时候不能打,银子还没到手,就想着将人折腾死……”
他一把拉开牢房门,跨进去,将将要开口,便见芸娘一笑,再轻咳一声,轻飘飘往他身上靠了过来。
美人计?他哈哈一笑:“老子可对小娃儿没……”
“兴趣”二字还未说出口,那“小娃儿”已经捂上了他的嘴,随之忽然有无数双手掐住了他的颈子,箍住了他的手臂和双腿。
他意识到情况不妙,奋力的挣扎着,挥动着膝盖一下又一下顶在眼前那丫头的胸腹间,直到那女娃口中喷出了鲜血,他再也挣扎不得,就此咽了气。
芸娘抱着身子跪地长久的咳着,直到稍稍能喘过气来,便挥挥手,示意众人快快为他穿上衣裳,再推去墙角排排坐。
这人前来寻她而没了动静,必定会有人后面还来寻她。
如若来者只有一人便好办。
不多久,果不其然,外间传来来脚步声,听那声音果然只有一人。然而她再也起不了身,只悄声道:“等会换个人去捂嘴……”
来人如前次那般对锁上的钥匙产生了惊讶,打开牢房门唤芸娘出去,问道:“之前没有人来寻你?”
芸娘摇摇头,弓着身子,哑着嗓子道:“没有。麻烦阿叔过来拉我一把,我肚子痛的厉害。”
那汉子颇无耐心,一脚迈进牢房,远远拽着芸娘手臂便要将她拉出去。她脚下被茅草一滑,整个人扑在了地上。
那匪徒眉头一皱,弓着身子想要将她拎起来,便见她极为灵巧的往边上一滚,瞬间就有数人扑在了他背上……
墙边的“人”排排坐的有些拥挤。
一、二、三、四。
四个死人。
按一命换一命来说,她们已经赚了两个。
然而牢房里的人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外间还有十个人要被一一瓦解。
再有脚步声传来时,众人只振奋了一瞬间,情绪便被恐惧代替。
来者有两人。
这些饥肠辘辘之人,浑身无力,没有办法搞定两个吃饱喝足的强壮劫匪。
芸娘扶着栏杆爬起来,她回头努力向众人一笑,低声道:“说不定我能活着出去呢,诸位阿叔阿婶等我好消息。”
然而没人知道她这一去是生是死。
牢门被打开,两个匪徒进来,往其间打量了一圈,指指芸娘:“你真是座大佛,三请四请请不来。走吧,去提银子。”
芸娘不再多说,捂着肚子出了牢房,又转头对众人一笑,跟着两人去了。
大门推开,阳光如瀑布一般泄了进来。芸娘紧紧眯了眼睛,等略略适应这光亮,才睁开了眼。
几丈之外停着辆骡车,她知道这是为自己准备的,不待人催,便径自上了车厢。
车厢里有一位妇人,还有一个汉子。
妇人不知从何处取出一身绸缎秋衣,冷冷道:“穿上。”
这是伪装的衣裳,将她伪装成富贵之相,去钱庄兑银子时好不被发觉。
她并不多问,从善如流将衣裳套进脏衣裳外面,接过妇人递过来的湿帕子将面上血迹擦去。
面上青紫处,是那妇人取出妆盒,将她的脸搽的惨白进行遮盖。再配上胭脂等物,虽画的如庙会里的红脸娃娃,可多少比一脸伤痕能看的过眼。
骡车摇晃的厉害,偶尔飘起的帘子将窗外山峦透了过来。
行了一会,空气中渐渐传来什么气味,芸娘心里一惊,再细闻,没错,是香烛味,是佛寺道观的香烛味。
隐隐有钟声传来,咚……咚……咚……将佛音送往人间大地。
是华业寺!
这是西山!她曾同阿娘、阿婆数次来过这庙里,还同柳香君来此处推广过胸衣!
她心间立时汹涌澎湃,只得闭上眼睛,以防歹人瞧出她的异常。
她平复了情绪,略略缓过来一丝力气,方睁眼柔柔向对面那劫匪道:“我此前说,我不亲自去,便兑不出来银子罢!”
那劫匪打了个哈欠,不理会她。
她便继续缠着他说话,惹得那汉子不耐道:“既然带你出来,自然是我们兑不出来银子,哪来那么多废话!”
芸娘听过,放下了心。
不知有人上门乱兑银子,钱庄那伙计会不会按此前承诺的那般,去永芳楼寻她核实。
只要那伙计上了李家门,她猜着她阿娘铁定报了官,官府一定会揪着这条线索暗中布局……
骡车在城门前耽搁了一会,芸娘原本以为会有官兵巡查,然而那守城门的兵士只掀开帘子探头进来随意一瞥,便闪了出去。
车厢一晃,缓缓进了城门,顺着城郊一路往前。
窗外渐渐传来卖冰糖葫芦的吆喝声,芸娘对这把字嗓音相熟。
她此前常常为黄伢和如水来此处为两个娃儿买冰糖葫芦,那摊主十分大方,看她是老主顾,常常她买两串,摊主还送一串给她。
再往前走,又传来鸭血粉丝汤的叫卖声。
芸娘此前常同罗玉来此解馋。汤里放了浓浓的胡椒面,每次她同罗玉都能喝两大碗。
她哎哟叫了一声,唬的对面那汉子一咕噜爬起来,捂着她嘴叱道:“乱喊什么?老子砍了你!”
芸娘挣扎着摆脱开他的钳制,有气无力的央求道:“阿叔,我知道此次取了银子,我只怕有去无回,再无活路。我已有三日未吃一口饭。求求您,让我吃一口饱饭,再送我上路,可好……”
她原本就饿的没有力气,说这番话时,只觉得心中百感交集,万般不舍,眼泪咕噜噜顺着脸颊滚了下来,将她面上厚厚的妆粉冲出两道湿痕。
那妇人略略起了怜惜心肠,同对面匪徒商量道:“便让她上路前吃顿饱饭,我们也顺路去吃点。起了个大早,我现下还饿着呢!”
匪徒听过,默了几默,盯着芸娘警告道:“只吃饭,莫耍花样!”
骡车在一间酒楼前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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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四更。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