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合之众。
这伙匪徒如若不是乌合之众、行事无章法、无规划,这骡车便不会停在这处酒楼。
毕竟,酒楼的老板娘徐夫人还被匪徒关在牢房里。
芸娘给徐夫人送做好的胸衣时,十回里有七回是来了酒楼,只有三回送去徐府。
她默默低头跟在匪徒身侧,妇人做出恭敬的模样扶着她的手臂,扮演的是小户人家小姐同下人的角色。
跑堂小二在酒楼上下欢脱待客,并无自家老板娘被歹人掳走的悲哀。可见徐夫人算是说中了,徐老板果然没有掏银子赎人的意图。
上了一层楼,又上了一层楼,芸娘瞥眼往后楼看去,一咬牙,对身侧妇人道:“我去趟茅房,妈妈可愿随我一同去?”
那妇人打量了她一眼,向一旁的匪徒使个眼色,挽着她的手臂往茅房处去了
茅房。
隔间里除了恭桶只有水缸。
拿什么来提醒徐老板?
她急急一打量,一咬嘴唇,伸手探进衣襟内,将身上的少女内衣脱下来。
一只手指用力按上嘴唇,唇上的裂痕瞬间涌出鲜血将手指染红。
她匆匆在胸衣上写下“西山,华业寺附近”几个字,寻思着要将胸衣藏在何处。
外间妇人不耐烦的声音传了进来:“快些,完了没?”
芸娘连忙将水缸里的水瓢取下,倒扣在地上的胸衣上遮严实,小解后方起身。
出了茅房,她向那妇人柔柔一笑:“走吧。”
妇人不放心,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用了这么久?”推开茅房门迈了进去。
芸娘的心一瞬间提到嗓子眼。咚咚咚,什么在胸腔里跳动的停不下来。
藏在袖子里掰直的别针瞬间滑进她的掌心,她静静的,一步步朝茅厕门前走去。
只要一丝,那妇人有一丝怀疑,她就要拼命。
这次只有她一个人,没有旁的人相帮,她要确认,一针要扎进妇人的太阳穴,一针扎进去,不能松手!
妇人在茅房里只打量了一眼,推门出来,冷冷道:“走吧,莫耽搁时间。”
芸娘暗暗舒了口气,将别针重新藏进了袖子里。
雅间里,匪徒已经点好了饭菜,不过是几碗素面,引得小二脸色不睦,使着白眼嘀咕道:“穷鬼排场多,吃碗素面还要占一个雅间。”
将面碗咚的一放,就欲离开。
芸娘忙壮着胆子道:“小二,再来五十个馒头。”
匪徒一愣,双眼几乎要喷出火,等小二出了房,一把掐住她的颈子,咬牙切齿道:“你耍什么花样?”
他自进了城便一直绷着的神经三番四次便芸娘拨动,几乎要拔刀当场将她斩杀。
芸娘只觉得瞬间喘不上气,脑中似要爆炸一般,直到那妇人扑上来拽开汉子的手,叱道:“现在杀了她,不兑银子了啊?大哥说要将她留给老六的!”
汉子瞧着她弯腰喘气的模样,再一次警告她:“莫耍花样,爷没耐性陪你耍!”
待她喘过气来,方低声解释:“牢里关着的十几人,这几日没吃过饭。我想多带一些馒头,于你们来说,是在他们被饿死前能拿到银子;与我来说,只是想让他们多活几日……”且吃饱多些力气,才能一起将匪徒们勒死!
汉子听过,哼了一声,再不理她,只大口将素面吃个干净。
芸娘不敢再多说,虽嗓子痛的如火灼一般,却也一口口用力将素面咽下,将汤喝尽,以图多些力气,好同歹人们周旋。
三人从酒楼里出来,坐进骡车,一行往钱庄而去。
此时正值吃中午饭时间,钱庄里没有主顾存银子,前柜上也无伙计。
匪徒将一把匕首顶在她背后,将兑票塞给她,悄声道:“莫说多余的话,提了银子就走!”
芸娘点点头,忍着喉间剧痛,扬声问道:“有人吗?兑银子的!”
从后院传来伙计小跑的脚步声,帘子一掀,背着光的昏暗光线中,闪身进来个身材高大的伙计。
芸娘有些愣神,直到那伙计越走越近,渐渐走进铺外散射进来的光线里。
他面上含笑,点头哈着腰,声音却是沉着冷静的:“李小姐,来兑银子?”
卢方义?
这是她被掳走后第一次看见熟识之人。芸娘的眼圈有些湿润,只觉得被救在望,喉中有些哽咽。
卢方义微不可见的摇一摇头,续道:“请李小姐出示兑票。”
芸娘反应过来此时不是松懈的时候,她用力逼回眼泪,将兑票放在柜上,眼神几番明灭,忽的开始剧烈咳嗽,几乎要将心肺咳出来。
她指着卢方义,断断续续哑着声道:“店里……怎地……点了香?我……闻不得……香烛的……味道……”
卢方义听得她的喑哑嗓音,眼神只在她被掐青了的颈子上一晃而过,立刻弓着身子道:“是小的疏忽了,今儿一大早我家掌柜请了……”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城隍庙……的住持来念经……”
芸娘立刻微微蹙眉,一边咳嗽一边道:“怎地不往……‘西边’去?这城隍庙的香里……掺了土……‘十几根’……‘十几根’比不上西边庙里的一根……”
她继续咳嗽个不停,直到后背的匕首几乎刺穿了她的衣裳,贴近了她的肌肤,她才直起腰身,慢慢止住了咳嗽,催道:“快些兑银子,我也好早早离开……”
卢方义忙忙点头,道了声“稍等”,往后院去了。
未几,两个伙计吃力抬着木箱出来,其中一人依旧是卢方义,另一人却是李大山。
李大山只向她眨了三下眼,便再不看她,只将箱盖打开,露出连排璀璨银锭道:“请李小姐点个数。这里是一千两白银。”话未完,从后院又陆续出来几个伙计,每两人抬着一个大箱子,都将箱盖打开,露出白花花的银子。
后面那匪徒一蹙眉,脱口而出道:“怎地都是现银?”
卢方义做出奇怪的模样道:“李小姐回回都是兑的现银,这回不要现银了?”
匪徒唯恐再生事端引起怀疑,连忙将手中刀刃往芸娘身前再一送。芸娘吃痛,静默了半晌方咬牙道:“骡车在外面,都搬上去。”
六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六千两银锭更不轻,将将搬上去,便压的车轮吱呀作响。
卢方义建议道:“李小姐今儿只带了一辆骡车来,只怕太重不好带走。要不要小的再唤辆骡车帮你送去?”
芸娘往卢方义面上望去。他的话中之意是想深入虎穴?
她忖了忖,忙道:“今儿的银子是要送去远的地方,在……深山里……”
她还想透露更多的信息,那匪徒却插嘴道:“用不着麻烦钱庄,骡子行慢些,自然会将银锭送去。”语气十分坚决,没有商议的余地。
卢方义点点头,定定盯着芸娘眼睛,瞧她看过来,便往骡车车厢最下面的木箱望去。
芸娘一秉,仔细往那木箱上望去,只见木箱上有一处颜色与他处不同,但要细看又看不太清楚。
她心知必要蹊跷,忙忙向卢方义眨眨眼睛。
卢方义面上浮上笑容,叮嘱道:“银子虽多,李小姐要相信我们,我们都包的极好,一定会‘安’到达!”
芸娘点点头,再往他和李大山面上深深看了一眼,抬腿上了骡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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