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炕沿处有一个高几,高几上摆着几本书,书页毛躁陈旧,看来是翻看了许多遍。
芸娘拿起瞧了瞧,都是些游记和话本子。
没有寻见有放麻绳的地方。
也是,娇小姐的房里,怎会有麻绳这类物件。
左莹轻轻拍了拍炕沿,道:“妹妹上来坐。”
芸娘怀疑的瞧着她。
自她在屋脊上被发现,这位嫡女的态度就不对劲。
无论左夫人有多可恶,可芸娘这个闯入者毕竟打破了左家的和谐,这左莹竟然不为她阿娘叫屈,却反而对她亲热的不正常。
事反常则为妖。
她不去炕边,只跳到高几上一坐,向左莹一努下巴:“吃饭了吗?”
左莹扑哧一笑:“阿妹真有趣!”
芸娘怔忪。哪里有趣了?这位姐姐的笑点有点太低了罢!
窗外起了一点风,将窗户纸吹的呜呜作响。
左莹回头,巍颤颤要去抓窗棂,连伸了几次手,都够不着那窗棂,而面色却又白了几分,眼见的随时要翻了白眼。
芸娘在左府可不愿染上人命官司,忙忙跳下高几,急吼吼道:“莫动,千万莫动,让我来!”
她爬上炕沿,踢掉绣鞋,伸手关了窗户,这才觉着膝下火炕滚烫,虽已隔着棉衣,却依然烫的吓人。
而眼前这位嫡女,却依然畏畏缩缩半躺在炕上,整个人都缩进了棉被里。
院里声音喧哗。
芸娘打了个突,唯恐是左夫人来探左莹。
左莹忙安慰道:“莫怕,是我的丫头和妈妈。”
门被推开,果然是一个丫头模样的姑娘进来,瞧见芸娘,先是一愣,好奇的打量芸娘几眼,才转头看左莹,口中着急道:“小姐怎地还未午睡?再撑下去,仔细晚些时候可要昏迷……”
左莹听过,叹了口气,将身子更缩进棉被,在炕上躺平,对炕沿的芸娘幽幽道:“我真羡慕你,能爬树……”
她对那丫头道:“你带着二小姐出去,问问她寻什么,帮她一把……”
原来芸娘睁着眼睛在屋里四处打量时,左莹竟心细如发,已察觉出她是在寻物件。
芸娘毫不客气的下了炕,对那丫头道:“我要麻绳,多一些。”
丫头受到主子差遣,再不多说,带着芸娘出了左莹闺房,寻出了一团麻绳,道:“二小姐要做何事?”
她自是不能说她要爬树翻墙,只将麻绳接到手中,又道:“还要剪子。”
她先去了靠墙的树下,比着树身子的粗细,将麻绳在树身上牢牢绕了几圈系牢,接过剪子铰断余下的麻绳。如此般,又往高处缠了几圈,踩上去试了试,觉得麻绳勉强能撑的住自己的重量,便要抱着树身子往上爬。
她不过将将踩着麻绳爬了两步,这丫头便“哎哟”一声喊,忙忙扯着她的两条腿,杀猪般喊道:“快啊,小姐,她……二小姐不走正道啊……她要爬树啊……”
这声音不啻于一声炸雷,不但将其他房里的丫头和妈妈惊出来,便是缩在炕上昏昏欲睡的左莹也用力推开窗户探出头来,喘了两喘,双眼炯炯有神问道:“二妹妹……你竟然还会爬树?!”
芸娘恨不得将抱着她大腿的丫头一脚踢晕。忙忙跳下去,捂着那丫头的嘴将她拖进左莹闺房,急急道:“姐姐,你莫出声,再出声我撕票了哦!”
那丫头挣扎了几番,方从芸娘手中挣扎开,急切的瞧着左莹道:“小姐,二小姐要爬树,奴婢怎地敢帮她。如若摔出个好歹,奴婢岂不是要受罚?”
左莹却依然将注意力放在芸娘会爬树这件事上,半仰了身子,惊奇道:“你怎的学会的爬树?难学吗?”
芸娘一愣。这位官家小姐倒是个妙人,听这话音,倒是极想学着爬树。
她压低声音道:“我说了,你,以及你的丫头,可不能出去散播我爬树的事情,听到没?”
左莹连忙点头。
芸娘一指自己:“没旁的,等你吃的像我这般身段,也有一把子力气,自然就会爬树。”
她指一指这丫头,道:“你主子可应了我,不能外出说我坏话,你可知道?我用不着你帮着我爬树,我的水平,也摔不着,带累不着你。”
她拉开门便要出去,左莹不死心的弱弱喊住她:“你爬树是要去哪里?”
这不是明摆的吗?
她既然已露了行迹,便觉着也没再遮遮掩掩的必要,昂首挺胸道:“翻墙,外面玩去,怎地,要向你阿娘告我?”
左莹忙忙摇头,细声细语道:“你仔细些,莫摔着。我不告诉母亲,我替你保密。”
这还差不多。
芸娘一努下巴:“回来给你带冰糖葫芦!”拉开门便窜了出去。
她往树身上一贴,须臾间便顺着树身子翻上墙头,对着依然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瞧新鲜的左莹一挥手,扒着墙外的那棵树滑了下去。
国子监所在离左家并不算远,芸娘问过路人,一路赶过去时,国子监还未下学。
日头灿烂,微微吹了些风。
学院里传来郎朗读书声,间或夹杂着先生的讲解声,令人闻之舒心。
芸娘寻了一处遮风的地方,蹲在檐下等苏陌白。
过了不多时,便听几声钟响,原本极有秩序的国子监哄的一声噪杂起来。
芸娘忙忙站去门前,便见各书生身着着一模一样的青衿长袍,络绎不绝的从书院大门中出来。
芸娘盯着往来学子不敢眨眼,却渐渐看的眼花,生怕看漏了苏陌白,不由频频跳起往人多处瞧。
这时便有人轻拍她的肩,唤了一声“芸妹妹”。
她忙忙转身去瞧,果然是苏陌白同几位书生站在她身后。
苏陌白见果然是芸娘,立刻松了口气,温和笑道:“幸好是你。如若我拍错了人,只怕要被当成是登徒浪子。”
芸娘还未接话,站在他身侧的学子中,有位胖乎乎矮墩墩的书生便插嘴进来,揶揄道:“苏兄之言,岂不是说这位姑娘能任由你动手动脚?”
苏陌白听闻这话孟浪非常,眉头一蹙便要上前理论。
芸娘一把将他拨开,一步上前,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毫不客气的拍在这矮胖子头上,横眉叱道:“我阿爹是二品大官,你将方才的话再给姑奶奶重复一声?”
那矮胖书生未想到眼前这原本一脸娇憨的姑娘竟顷刻间变成了呛口辣椒,也不示弱道:“家父是一品大员,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