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晌午,街面上人来人往,俱是忙着买菜起灶之人。
柴米油盐酱醋茶。
一个萝卜一个坑。
兄弟之妻不可夺。
殷人离下了马,将马鞭递给酒楼的伙计。
伙计点头哈腰的接了,方聒噪道:“殷公子,安公子此时也在楼里,就在您常去的雅间里。”
殷人离微微点了头,一步步上了楼梯,顺着走廊进了雅间。
他抬腿坐在了一张椅上,并不同安济宝说话。
安济宝转头瞧他一眼,就手斟了一杯烧酒,放置在他面前桌上,道:“做了何事?竟是一副被人榨干的模样!”
殷人离将烧酒一饮而尽,将空杯放在了安济宝面前。
安济宝便又将酒倒满。
殷人离如此喝过了三杯,方转头看向安济宝:“你不是离了京?”
安济宝面色晦暗,神情并不比他好上许多。半晌方道:“我嫡妻在京里,我自然要回京。”
殷人离扶额想了许久,方明白他说的是戴冰卿。
他闭眼眯了许久,方问道:“如若当初,我同你都向她提亲,你会如何?会退出吗?”
安济宝一个眼盯飞过去,忖了忖,却道:“她同你是表亲。如若戴家要将冰儿嫁你,只怕早早就定了娃娃亲。”
他叹了口气,饮下一杯酒,续道:“此前我家同戴家结亲时,我想的是,这不过是媒妁之言。对我来说,同谁定亲都无甚区别。如若那时你要同我来争,我自让给你便是了。”
他又饮下一杯酒,温热的烧酒将他一张脸烫的通红,口齿渐渐有些不清晰起来:“可如今我想的通透,我,此生只想有冰儿一人。旁的人,同我无甚干系。”
一旁无人接话,只传来悠长呼吸。
安济宝侧转了头瞧过去,憔悴的青年已摊在椅上睡了过去,只眉头依然紧紧蹙起,仿佛依然在记挂细作、刺杀等大事。
到了第二日,安济宝去戴家为戴冰卿诊病时,遇上了前来探病的芸娘。
两人依然在酒楼里碰了面。
“寻到治病法子了吗?”芸娘着急问道。
此前她给江宁去信,曾让惜红羽帮着寻给她接过骨的神医,也不知惜红羽寻见没。
今儿戴冰卿的精神尚可,旧方子在她身上,既没有显出神奇效果,却也暂未瞧见继续恶化的症状。
安济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半晌方道:“我去寻我师父问过,冰儿的病,在一本古书上提过,叫做‘岩ru’……”
“岩ru?”芸娘奇道:“什么意思?可是疑难杂症?”
安济宝眼神晦暗:“双ru硬如岩石,反复难医,油尽灯枯。”
芸娘的一颗心顿时往下沉了下去。
就她所知,此类病里,能要人命的,便是“ru腺癌”。
在后世的医学里,如若发现的早,ru腺癌要不了人命。
然而在古代……
她急急道:“你师父,可有同你说医治法子?”
安济宝静默半晌方道:“有些法子,成与不成,暂不知晓……”
“那江宁呢?你可曾寻见我提过的那位老神医?”她问。
他摇摇头,道:“那位神医在此前发洪灾时,已经命丧水里……”
雅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响动,楼外街面上的行人嘈杂声渐渐可闻,将这静谧冲淡了几分。
芸娘缓缓道:“我曾无意得知,妇人此类病,还有一种釜底抽薪的诊治法子。”
安济宝蓦地抬头:“是何法子?”
芸娘闭着眼,将长久的仿佛相隔了一世的记忆细细回想一遍,企图从中寻找更恰当的信息。
她一边想,一边道:“我知道有一种法子,是割开皮肤,将病灶取出,再缝合。”
“割开?”安济宝思忖片刻,问道:“割开不难,怎么取病灶?那病灶是何种模样?如何判断取的干净?如若取的不干净,是否又会发作?多久复发?”
他一口气不停的刨根问底,芸娘却一个字都再说不出来。
安济宝蹙眉道:“没那般简单。世间各种病灶的医治,说起来,都是认识和经验之分。此前未见过病灶,便是被人送到眼前,也是个不认识。”
他起身道:“你说的法子我下去会同旁的郎中商议。到了最后,如若药石无灵,只能冒险一试。”话毕,默默出了酒楼,往医馆而去。
芸娘回了左府,去柏松院上房向左老太太请过安,去往祠堂里,鲜见的在佛前上了一炷香,极其虔诚的磕了几个头。
李氏瞧见,稀奇道:“你这是何处不快?竟然想着临时抱佛脚。”
她瞧着芸娘的模样不像是为情所困。
事实上她从未见过自家骨肉为情所困过。
芸娘的所有的感情仿佛都投射在了银子上,男欢女爱是什么,她仿佛没有操过心。
李氏瞧着她闷闷模样,猜测道:“可是买卖赔本了?佛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赚多赚少,最后也都要尘归尘、土归土。”
芸娘躺在榻上半晌,方喃喃道:“阿娘再同我讲佛,就不怕我被你度化,也去侍奉菩萨?”
李氏一把拧在她手臂嫩肉上,痛的芸娘一咕噜爬起来,同神佛道:“菩萨阿菩萨,管管你弟子,总是欺负凡人。”
戴冰卿的病是私密事,她不好同任何人提起,只得叮嘱李氏:“阿娘若是觉着身子任何地方有不舒服,尽早告诉我,莫只蒙头拜佛。”
转身又郁郁去了。
她进了柏松院,瞧见左夫人的大丫头正站在上房外。她不欲同左夫人遇上,便又转身,往左莹院子去了。
上房里,左老太太听见那一贯里跳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方同自家儿媳继续说着左苏两家的亲事。
但见左夫人蹙着眉头道:“媒人两头跑了数回,那苏大人倒好说,唯独到了苏夫人那头,便停滞不前。苏夫人咬死不让陌白入赘……”
左老太太垂着眼皮,听罢,方道:“苏家哥儿是个好孩子,同芸娘也算是青梅竹马。人品、能力皆是人中龙凤,日后定有大作为。既然苏夫人坚持不入赘,只能同她商议,等芸娘嫁过去,日后有了娃儿,将长子过继给左家。”
左夫人应下,道:“那明日,儿媳便嘱咐媒人去向苏夫人传话。”
左老太太立刻道:“明日太晚。明儿正是殿试时,如若有朝臣上书求皇上赐婚,皇上一时兴起给苏家哥儿当场赐婚,反而徒生波折。今日便去同苏家说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