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的目光穿过门帘,无意识的停留在墙边的一棵树上。
在她将将回了左家时,这棵树还十分幼嫩。然而隔了两三年,树子已茁壮成长。
最起码,负担一个女胖子的重量,是绰绰有余的。
李阿婆顺着芸娘的目光望过去,大惊道:“你可莫想着爬树逃了去!”
她立时吩咐韭菜同蒜头两人,一人守着树,一人看着芸娘,万万不能让芸娘树遁。
芸娘:“……”
府里上下因筹备亲事忙碌不停,芸娘无聊,跑去同左莹说话。
左莹的院子修葺的比芸娘的更为崭新,闺房中装饰的一派华贵,比宫中有些后妃的寝殿还要气派许多。
大雪已住,房外极冷,左莹的闺房里,火炕烧的热乎。
左莹只穿着一件攒新云纹夹袄,歪在一边百无聊赖的翻着话本子。
经了过去两三年的将养,此前单薄柔弱的姑娘,如今瞧着康健的如平常人。虽然身段有些纤细,可却多了一分楚楚惹人怜的气质。
左屹的好基因在左莹身上已经充分的展现,左家的正嫡女果然在风范和姿色上都不逊于人。
芸娘打眼估量了左莹的身段,回头同彩霞交代了几句话。
彩霞转头去了,再回来时,便又抱了个包袱皮。
胸衣璀璨,细密珍珠一粒粒排成文雅花色,无双的刺绣展示了大晏最高超的绣工。
芸娘道:“原本是给宫里贵人准备的胸衣,没卖出去,只好偏了阿姐。好在你的身段刚刚合适。”
她也不管左莹愿不愿意,几下抚了左莹的痒痒肉,令左莹失去了抵抗力,随之扒下她的衣裳,替她将胸衣穿上了身。
芸娘唤了美桃抱着铜镜给左莹瞧,一边啧啧道:“阿姐如今成亲嫁人已完全不成问题,早知我便不担那劳什子的承嗣重担。”
左莹在铜镜中瞧见自己的身段,羞臊的再不敢看,只急急脱了胸衣,换上自家衣裳,同芸娘道:“等我日后……成亲的时候穿。”
然而成亲又是个什么时候呢?她的身子,能成亲吗?
她心底的那个人就要同旁人成亲、生子、白头偕老。她去何处再寻一个一模一样的人……
时间辗转前行,过了正月初十,左苏两家的亲事已迫在眉睫。
而新一年铺子里的买卖也如常进行。
芸娘这个时候自是不能外出,便遣了彩霞常常出去送话。
这日彩霞回来,却送来一个消息:“听说姑爷病了……”
芸娘吃惊道:“怎地了?你听谁说的?”她停下手中绣活,心中有些担忧。
彩霞将带回来的账本放在炕边,回道:“是青竹主子说的。她外出量尺寸经过苏宅,瞧见苏夫人外出抓药……”
苏宅里除了下人,正经主子便只有苏陌白和苏夫人。
苏夫人外出抓药,只可能是因为苏陌白。
怎地会在成亲前患病?是不是因着要成亲而压力大?
李氏听闻,忙忙将平日存下来的人参、灵芝等补药装了一大箱,嘱咐彩霞送去给苏家。
芸娘叮嘱道:“最好进去,亲眼看看小白哥哥病的轻重,我心里也要放心些。”
彩霞抱着药匣子离去,一个时辰后便早早回了左府,向芸娘汇报道:“药材送过去了,是苏夫人收的。可苏夫人拦着,奴婢未瞧见过姑爷……”
芸娘的担忧更甚。
此前戴冰卿便是离成亲还有两个月而病逝的。
怎地在这关键时刻,苏陌白也一病不起。
彩霞见她一脸愁色,安慰道:“奴婢忖着,姑爷的病也没多严重。苏宅里该准备成亲之事都在忙碌准备,并不见有何意外处。奴婢这几日,日日都去问候一回,也省的主子担忧。”
接下来几日,彩霞日日去苏宅一趟,然而却未同苏陌白见过面。
唯有一回,她正在会客厅里向苏夫人请安,耳听得一墙之隔的房中传来几声“芸妹妹”的呼喊。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私下里留心去听,然而那喊声却再未出现。
她出了苏宅,在外等了良久,好不容易守到苏陌白的小厮墨砚出门。
时隔两年多,她面上被烫伤处早已恢复的没有一丝儿疤痕,然而墨砚在自家大门外瞧见她,却如见了鬼一般,一出溜便窜回了苏宅,再也不见出来。
彩霞心下担忧更甚。
只怕自家姑爷真的得了什么大病。
这般消息,她自然不好向芸娘说明。
主子在府里的境况她比谁都看的明白。主子初到左府时受了明面上的磨搓,之后虽面上再无吃亏处,也倍受左老太太和左屹的喜爱,然这都是主子平日使出浑身解力将左老太太逗开心,方换回来的些许自由和松活。
而背过人时,她能显见主子的忧虑。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是那般容易。
莫说主子,便是她这个下人,都希望主子快快嫁人,日后自己当家做主,比在府上强的多。
她猜测苏陌白病的不轻,却并没打算回去照实禀报。
主子不是郎中,知不知道病情,于姑爷的病并无益处。
左右姑爷得的不是什么要命的重病,否则苏宅早大乱了。
她回了左府,如常道:“听闻姑爷在房里休养,奴婢站在院里,还能听见他的说话声。”
芸娘听过,便也略略放下心,只让彩霞继续每日去苏宅一趟。
传闻中生病的并不止苏陌白一人。
芸娘一人待着烦忧,溜达着去了左莹院里时,便被下人拦在了院外。
“大小姐病的不轻,恐过给二小姐。”左莹院里的下人道。
芸娘翕动鼻翼,果然闻到一股子汤药苦味。
然左莹常年离不得汤药,芸娘也并不放在心上,只站在院门口喊了一嗓子:“阿姐好好喝药,可万万莫错过了我的喜宴。”
那声音传到左莹闺房中时,左夫人正在房里陪左莹。
母女俩悄无声息的坐着,等下人进来禀报,说二小姐已离开,左莹方才垂泪道:“母亲这般行事,我日后如何有脸见二妹。”
左夫人冷笑一声:“她是你哪门子的妹妹。你要记得,你才是左家嫡女,唯一的嫡女。”
她见左莹依然闹别扭,叹口气道:“我这一辈子已然如此,你父亲靠不住,此生母亲只顾着你一人。你好了,便是我好了。你对那苏陌白的心意,母亲知道……”
她边说边从炕边站起,嘱咐下人道:“守好院门,莫让‘那边’的人过来,一只鸟儿都不能。”
话毕,回头再看看芸娘,又去操执成亲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