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兰带着丫鬟走到大门口时,门房突然伸手拦住了她们,说是老爷方才特意派人传话,最近小姐需在家中静养,不得外出。小莲上前与他理论,门房虽面露难色,却始终不肯退让。
谢兰兰的心沉了下去,父亲分明在防着她,生怕她出门再生事端。她强压下焦灼情绪,拉住还要争辩的小莲,一言不发地折返回自己院落。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得设法给阿梨递消息求援。”她方才原是要去忠勇伯爵府寻棠梨的。虽说也不信棠梨真能阻止父亲送她入宫,可眼下这是唯一能想到的救命稻草。至少阿梨武艺高强,若实在无法,求她带自己逃走也是条生路。
正当谢兰兰忧心如焚时,扮作小乞儿在谢府周围转悠的包包,已将小莲与长随的对话,连同谢兰兰被门房阻拦、小莲同门房的争吵尽收眼底。
他立即赶回向棠梨禀报。
“做得好!”棠梨赞许道。
得了夸奖的包包眼睛发亮,手舞足蹈道:“主人往后但凡需要盯梢打探的差事尽管吩咐,我耳朵灵眼睛毒。只要被我盯上的人,保准连他今早吃了几粒米都能摸清楚。”
棠梨笑着颔首,忽然心念微动,附耳低声嘱咐几句,又摸出个钱袋递去。
包包盯着钱袋连连摆手:“能给主人办事就是福气。您年前给的压岁钱还剩好些,够花用呢。”
棠梨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将钱袋塞进他手中:“收着吧,在外面办事总有需要用钱之处,不够再来找我。”
包包这才将钱袋仔细揣进衣襟内侧,行过礼便退了出去。
在院门处遇见傅廷,赶忙躬身施礼,而后迈着轻快的步子跑远了。
“瞧他满面春风,可是探得谢家消息了?”傅廷转向棠梨问道。
棠梨颔首,将包包的所见所闻细细道来。
“你打算如何相助谢小姐?”
“今夜我要潜入谢宅见兰兰,她此刻必定心绪难安。得先问过她自己的想法。你可熟悉谢宅格局?”
傅廷凝神细思,虽不知谢兰兰闺阁所在,但谢家各房方位尚有印象。当即绘就简图,标出二房院落位置。“我随你同去如何?你们叙话时,我可在院外望风。”
棠梨摇头:“我独行更便宜行事,他们不过禁了兰兰出府,在府内应当不会拘着她。”
傅廷思量确是如此,便不再多言。
夜色深沉时,棠梨身着夜行衣如游隼般掠过屋脊,避开巡夜家丁,轻盈地跃入谢家二房内宅。
循着灯火一个个房间找过去,终于寻至谢兰兰居所,正欲贴近窗棂探听,窗扉忽从内推开,正对上谢兰兰笼着愁雾的翦水双瞳。
谢兰兰乍见棠梨,差点惊叫出声,随即齿尖立时陷进樱唇,眸中泛起潋滟水光。她急急合拢窗扇,转头吩咐侍女小莲:“我要休息了,你也劳累了整日,自去歇息吧,今夜不必留人在房中伺候。”
小莲这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此刻见小姐竟要赶自己出去,连个伺候的人都不留,更加担忧起来,急忙说道:“小姐快歇息吧,我就在脚踏边上守着,保证不吵着您。”
谢兰兰板起脸:“如今连你也不肯听我吩咐了?”
小莲见主子当真动了气,不敢再坚持,低着头退了出去。
门帘刚落下,棠梨便闪身进了内室。
谢兰兰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阿梨,你怎么来了?”
棠梨望着她血色全无的脸庞,语气里带着疼惜:“我知你此刻定是难熬,有什么我能做的?”
谢兰兰忍了整日的委屈骤然决堤,泪水扑簌簌往下掉,白日里强压着的焦灼、不甘与怨恨都随着抽泣声翻涌而出。
棠梨默默揽住她单薄的肩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脊背。
待啜泣声渐歇,谢兰兰抹了把脸,哑着嗓子开口:“阿梨,我要逃出谢家,你愿不愿帮我?”
棠梨正色道:“你可想清楚了?这一走便再不能回头。从此世间再无谢家千金,只能做个隐姓埋名的平民百姓。外头不比深宅大院,多少人劳碌一生也不过求个温饱。没了家族庇佑,你预备如何过活?”
谢兰兰目光灼灼:“我并非一时意气,这些早盘算过。我名下有几间铺子,这些年都是我自己经营,也攒下不少银钱,原本是准备当嫁妆的……离了谢家,只要不挥霍,这辈子吃穿总是不愁的。”
棠梨观察她的神情,知道她确实认真考虑过生存问题,便继续说道:“我明白你不愿被困在后宅,不想和别的女人争抢丈夫宠爱。可若你此番出逃,是为着追求你理想中的完美情爱,那我得提醒你一句……”
棠梨握住她冰凉的指尖,“喜新厌旧、朝三暮四并非达官显贵独有,多少寻常男子照样流连烟花巷陌,苛待结发妻子。有些男人不纳妾,不是不想不愿,只是没那个本事。更有人让妻子陪着吃苦受罪,等一朝得势,头件事就是抛弃糟糠另娶新欢。”
谢兰兰轻叹:“阿梨,我想逃出去,为的并不是一段美满姻缘,更不会天真地认为普通男子就更能体谅爱护女子。我既不愿嫁柳青也不想入宫,只是不甘心这辈子都困在四方院子里眼巴巴等着男人垂怜。我要做谢兰兰自己。这条路固然艰难,但绝不后悔!”
棠梨望着谢兰兰坚定的眼神,缓缓颔首。
这夜小莲辗转难眠。小姐不许她守夜,她不敢违命,心里却总不踏实。
直到听见外头敲过四更梆子,才迷迷糊糊睡着,偏偏又做了场噩梦。惊醒时见窗纸透出蟹壳青,连忙披衣起身,收拾妥当便往小姐房门前去。
轻唤两声不见回应,想起方才噩梦,心一横暗道:“顶多挨顿训斥。”便推门而入。
屋里光线昏暗,小莲蹑手蹑脚挨近床榻,掀开帐子见谢兰兰睡得安稳,面容恬静,这才抚着心口长舒口气:“幸好只是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