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门人给王诜说出一番计较,自让他喜出望外。
这人的计策也不算高明,甚至有些俗套,但胜在好用,而且不至于冒上风险。
如何个办法,自然是找个由头,在一个重要时节,请人约见徐宁谈事,使个手段,让他延误了随驾事宜。
身为金枪班教师,圣上近卫队长,无故缺席赵官家重要出行日子,自然是犯下了轻慢圣山、藐视官家的大罪。
赵佶又不是个大气的,甚至有些强迫症,自然责怪徐宁疏于职守,有损礼仪,礼部官员察言观色,自来治了徐宁罪过。
王诜再指使言官添油加醋,一番欲加之罪下,最终毫不知情的徐宁,犯下死罪,甚至要在短期内执行。
家人闻知消息,自然惶恐无状,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一个自称徐宁昔日好友的人寻上门,说是有办法帮徐宁免去死罪,但前提是以宝甲作为代价,贿赂那个大人物,此事就能办成。
徐娘子闻言,想起夫君平日交代,只拿不定主意。
这人见状,循循善诱道:“嫂夫人如何犯了糊涂,那宝甲再重要,难道还比得过性命?
贤兄要是没了,一家的顶梁柱就断了,再留了那宝甲,又有何用?”
徐宁娘子闻言,心中一惊,知道夫君为何出事了,原来是着了小人的道,目的就在这宝甲之上。
想通这个关节,徐宁娘子顿时冷着脸对这人道:“宝甲可以给你,但你得保证我夫君可以安全回家。
我们也不求能继续当差吃响,只离了东京,从此隐姓埋名,做个平头百姓就行。”
这人闻言,顿时为难道:“徐教师犯下的是杀头的重罪,想要无罪释放,自是绝无可能。但能保住性命,只等服刑期满,自是可以回家团聚的。”
徐宁娘子知道此事不可善了,但是也不会轻易妥协,只等得了徐宁最后定罪的确切消息,才能将那宝甲交出去。
等那人走后,她急忙吩咐家丁,寻了近日才赶来东京城打铁为生的徐宁表弟汤隆前来家中,一起商量个主意。
那汤隆是延安府知寨官之子,祖辈以打造军器为生。
父亲死后,因他生性好赌,流落江湖。
原本在武冈镇打铁度日,因浑身都是麻点,且好使枪棒,被人唤作“金钱豹子”。
近日,因在武冈镇营生艰难,入不敷出,想起表兄徐宁在东京城混得风生水起,自去投靠。
徐宁给他出了些资费,张罗起一个铁匠铺子,仍旧让他做那拿手营生。
东京城自不比别处,生意好上许多,只要勤快,不去赌博,自能让他衣食无忧。
徐家仆人寻到汤隆时,他正在打造一把大剪刀。
听得是表兄遭人陷害,吃了官司,顿时赶来徐宁家中,焦急道:“嫂夫人,我表兄犯了何事,怎么如此突然?”
徐娘子闻言,顿时泪眼婆娑将猜测说出来,气得汤隆咬牙切齿,就要去找那人拼命。
只徐娘子也不知道那人底细,就算知道,也不会让汤隆胡来,于是哀婉道:“表弟听我一句话,事已至此,硬来是绝不可行的。
你有什么好的主意,能让夫君减轻刑罚,保证生命,只管说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
汤隆闻言,懊恼道:“小弟初来京城,并无一个熟识,何况还是要在朝廷里说得上话的。
为今之计,只得托人上下打点,尽量让表兄少吃些苦,早日发配上路。
若是嫂夫人想得开时,小弟在江湖中还算认得些人,到时候劫了表兄,远走高飞,也不至于受那牢狱之苦。”
徐娘子闻言,凄凄惨惨道:“官人本是良人,官家眼前行事的,虽然位卑职低,但终究是惯见皇亲国戚、达官显贵的,如何能做出这种事来。”
汤隆闻言,摇头道:“当今天下,无论是谁,除非永不犯错,一帆风顺,自可做一世良人。可一旦出了差错,就陷入万劫不复了。
到了那时,好人做不得,又不肯为强人时,自是活得憋屈,死得痛苦,如何是好?”
徐娘子听了,虽然心中还是不愿接受,可也知道这是事实,于是道:“兄弟认得何处人物,若是果真走了此道,往后可保无虞么?”
汤隆闻言,试探道:“嫂夫人可听说林教头故事?”
徐娘子道:“林教头与夫君是故交,奴家自是认得,他是个大英雄,能手刃高衙内,为民除害,反抗压迫,自是顶天立地的人物。”
汤隆顿时喜道:“嫂夫人可知这林教头如今在何处安身吗?”
徐娘子点头道:“夫君曾说过,日前高太尉力主朝廷出兵,就是去梁山泊剿灭林教头的!”
汤隆道:“可知结果如何?”
徐娘子道:“听说是以失败收场,就是那领军的将领,都投靠了梁山泊。”
说罢,她倏然一惊道:“兄弟是说,请林教头营救夫君,我们一起上梁山?”
汤隆点头道:“这是最佳办法,表兄既然和林教头是故交,若是前去求他,以梁山替天行道、铲奸除恶的宗旨,必定能出手相助。”
徐娘子闻言,心中有些失落道:“兄弟此前并不认得林教头么?”
汤隆心虚道:“小弟本事低微,有心前去结识梁山好汉,只是不知找个什么由头,所以不曾认得他们!
不过嫂夫人不必担心,凭着表兄与林教头,再有小弟厚着脸皮上山求助,想必林教头不会见死不救的。”
徐娘子闻言,知道汤隆也不会再有更好的办法,于是点头道:“那就请兄弟一试吧!”
说着,命人给汤隆取了二十两白银,充作赶去梁山泊的盘缠。
汤隆推辞不过,只得受了,立即赶去济州梁山泊求援。
而徐娘子不知道底细的那人,自是王诜府上出了这个损人利己主意的门人,此刻奸计得逞,王诜一喜之下,许了他许多好处,他自然更加卖命,要早日将徐宁宝甲送到王太尉手里。
于是过得一天,又来要徐娘子拿出钱财,各处打点,先判了徐宁案子,也好拿到那宝甲。
徐娘子知道他的目的,使用钱财上并不积极,只以宝甲为饵,让他自去周旋,办成了此事,自然将宝甲给他。
这人见说,果真也不来要钱财,自去王诜那里说知。
王诜见宝甲就要到手,心中欢喜,当即跟刑部和枢密院打了招呼,判了徐宁刺配沙门岛。
这人立即将消息送给徐娘子,就要厚着脸讨要宝甲。
徐娘子对结果并不满意,但又不敢不从,若是得罪了此人,汤隆那里援救不及时,防送公人有的是手段在路上结果了自己夫君性命。
想着一切遭遇都是因这宝甲而起,徐娘子顿时只觉这是个烫手山芋,还不如给了这些人,免得日日提心吊胆,不得安宁。
于是,他命人自那房梁上取下宝甲,打发了那人离开,也算是松了口气,只心疼夫君受了无妄之灾,遭遇皮肉之苦。
徐娘子也是个贞烈之人,既然与汤隆商量了那个办法,自然不会优柔寡断,当即命人收拾家当,变卖家产,就要出走东京,随丈夫去寻个前程。
只是她这里还未收拾妥当,却有生人前来拜访。
徐娘子闻言,以为又是哪个落井下石的,要来欺负落难之家。
她怒气冲冲赶出门来,就见一个面阔唇方、目光如炬之人对她行礼。
徐娘子没好气道:“你又是哪里来的,有什么事?”
此人闻言,低声道:“在下梁山头领戴宗,奉林冲哥哥将令,前来接嫂夫人一家上山。”说着,拿出自己令牌,还有林冲书信来。
徐娘子闻言,顿时大惊道:“梁山,林教头派来的人?”
戴宗道:“正是如此,哥哥知道徐教师落难,想来不会有个善果,已经做好了营救徐教师的准备。
小弟则负责接应嫂夫人等家眷上山,与徐教师团聚。”
徐娘子疑惑道:“夫君表弟前日里才出得东京城,如何这般迅速请了兄弟前来?”
戴宗闻言,茫然道:“徐教师的表弟,却是谁来,不曾遇见!”
徐娘子更加不解,试探道:“既然兄弟不是得了汤隆表弟的求援,如何就知道我家夫君落难,前来搭救,莫不是哄骗于奴家?”
戴宗道:“嫂夫人误会了,高俅出兵梁山泊前,小弟就被哥哥派在东京,打探各处消息,也说起曾在东京的旧朋故友,徐教师自是哥哥最为敬佩之人。
徐教师刚正不阿,洁身自好,免不得会被那朝中奸佞排挤,再兼着有怀璧之罪,想来怕是时刻被人惦记,因此吩咐小弟多加关注。
不想果真被人陷害至此,小弟将消息报回山寨,哥哥当即吩咐小弟前来接嫂夫人,徐教师那里,自有梁山兄弟搭救。”
徐娘子见说,信了几分,于是接过戴宗手里信件,打开看了,又回头比对了往日林冲与徐宁来往信件字迹,确认无误,终于放下心来。
她让戴宗稍事等待,她这里收拾妥当,就启程出发。
戴宗早命朱富准备了车驾,如今见徐娘子愿意跟自己出走东京,自然派上用途。
准备了两个时辰,一行人将一切收拾妥当,赶了车驾,出得东京城,直奔梁山泊。
徐宁这边,已于前一日上路,那王诜心中有鬼,不让家人道别,只命防送公人悄悄押送着,朝沙门岛而去。
到了现在,徐宁依旧十分茫然,不知自己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身为禁军一员,自然知道沙门岛是个什么所在,只道此生算是完了。
不料在路上行了几日,进入山东地界,忽见大队人马拦路,其中赫然有自己表弟汤隆,手中正提了一把大号铁剪刀,对着自己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