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的声音道:“你莫管银子多少,既是成,你们这便搬出去罢。”
男主人的声音道:“大爷不要咱们侍候饮食么?”
那汉子的声音道:“我不要你们侍候,只要你们快走。”
男主人的声音道:“大爷既出了这许多银子,小人自当听从吩咐,只是现下天晚了,就容待我们明日一早去罢。”
那汉子的声音道:“你二人这时就走,今晚先在城里寻个亲友处过夜,明日一早去附近村镇寻几间房住,过得一二月再回来。”
男主人的声音道:“夜里无人供奉酒食,只怕牛神们要推墙。”
那汉子不耐道:“你这汉子恁地啰唆!给你的银子莫说修补院墙,就买几间新房也是够了!”
男主人的声音道:“大爷莫急,小人只是怕大爷初到此城,不知牛神之事,恐夜里牛神来时,大爷受惊。”
那汉子的声音道:“实话说与你听,如今这辏讔城中,江湖人物聚集,你这老婆已教人盯上了,你二人若不快走,今晚就要遭祸!”
男主人与那妇人的声音齐地惊呼,男主人道:“既承恩公怜告,又何要与这许多银子?”
那汉子的声音道:“我可不是你的恩公,你的恩公实是我家主人,这些银子也是我家主人赏赐,至于说要租你的房子,只为怕你不信这话。”
接着只听男主人与那妇人一阵叩拜称谢之声。
那汉子的声音催促道:“快走,快走!我还赶着交差!”
一会儿宅门声响,男主人与那妇人的步声急急去了。又听门闩响动,知是那汉子在院内闩门,以示房内有人,接着便是衣衫掠动声,那汉子翻了墙出去。风卷云自房后走出,仍跟定那汉子,心道:“倒要看看他家主人是什么人物。”
那汉子在路上拦住一个中年妇人,说了句什么话,中年妇人将他上下一看,伸手往前指引,似个指路模样。那汉子照着中年妇人所指方向急步前行,时时左顾右看,一会儿到了一家铺面外,走入了去。风卷云凝目看时,竟是一家女妆铺子。
少刻,那汉子提了一个花包出来,向东穿过几条街巷,又转向南行一阵儿,进了一座酒楼。风卷云见他去到楼上,早瞧定了道旁几株大柳,其中一株正斜对着楼上长窗,觑了个无人留意的当儿,跃身其上,拨开密枝向窗内望去。
只见楼上大堂酒客们坐得满满当当,却并不听他们如何喧吵,微一细看,便即了然:这些酒客有一大半都是身穿藏青衣服的汉子,想是同一根脚,他们首领必在其内,是以他们大多只是闷头用饭,就有话说,也将语声压得极低。
这时那提了花包上楼的汉子垂手立在一桌华服客人之侧,花包已被放在一个留了络腮胡子的壮年汉子面前。那壮年汉子一点头,买送花包的汉子打个躬,走到一桌与他同样身穿青蓝色衣服的汉子中间坐下,自吃酒食。
风卷云心道:“这便是他家主人么?”又看向与那壮年汉子同桌的另三人,见与他一侧坐着的也是个壮年汉子,生得甚是端正;在他对面坐着的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汉子,面相饱满,身子微微发福;坐在他斜对面的是个四十来岁汉子,面色见黄,恶相甚着。
面黄汉子斜眼瞟着桌上花包,笑道:“林帮主,不知你叫人采买的这红红绿绿的小花包内,装的是些什么物事?”
留了络腮胡子的壮年汉子林帮主笑道:“这里面不过是些妆粉胭脂,是小弟买与内子用的,倒教各位见笑了。”
黄面汉子哈哈笑道:“林帮主恁地风趣,嫂嫂涂面的粉若是用完了,该当嫂嫂身旁伺候的使女去办了才对,何用林帮主你亲自操劳?何况咱们此时离家一二千里,林帮主就与嫂嫂办了来,嫂嫂也不及用啊。”
身子微微发福那中年汉子笑道:“卢帮主你有所不知,这脂粉一类,虽百千家来做,取制之法也总是大同小异,只是你若将两地所产之同一名目的脂粉拿来比对,却又会发觉二者间的香气、糙腻确然有些差别,此皆是因这脂粉取制之材生长于不同水土所致。是以林帮主采办这些妆粉胭脂,未必是因着家里缺少了,多半是林帮主为了带回去与林家妹子试新之用。”
林帮主笑道:“薛会主原来竟是脂粉一道的品论高手,小弟买这些女妆正是为了带回与内子试新之用。”
身子微微发福的中年汉子薛会主笑道:“也不是什么高明本事,女人用得多了,自然就知道关窍的所在了。”
黄面汉子笑道:“我姓卢的自十三岁至今,用过的女人没有四五百,也有三四百,自问早已通晓了女人们的诸般关窍,今日听了薛会主于这胭脂一途的高论,才知自己于女人一道尚属低手,日后还要多向薛会主请教。”又对林帮主道:“咱们一进城时看见的那小妇人是个好货色,林帮主,你先将这里的脂粉借我一些,待我夜里与她耍乐时使用,明日我再买了还你。”
林帮主微笑道:“卢帮主说哪里话?些许物事,拿去便是,还说什么要还?”说着将那花包递与黄面汉子卢帮主。
忽听“啪”的一声,一个年轻汉子拍桌而起,对了那卢帮主怒目瞪视,接着又听呼喇喇一阵桌凳挪动声响,楼堂内身穿藏青色衣服的汉子立起了一大半,各都手把刀把,紧紧盯着那年轻汉子。
与那年轻汉子同桌的两个年纪稍大些的汉子立时半推半拥着他下了楼去,另有两桌酒客也都跟着下了楼,楼堂内便只剩这卢帮主等四人与他们各自的手下。
卢帮主冷哼一声,道:“自己玩不得这许多女人,心里妒火太盛,便要胡乱撒野么?软头和尚的废物!”
薛会主笑道:“卢帮主夜里还要去做一出好戏,莫要为了那等没规矩的后辈扰了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