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这里看起来太棒了。”何斯嘉坐在客厅的3+2深蓝色布艺沙发上感叹道。
客厅里没有电视,茶几斜对面有一条小走廊,往里走依次是厨房和洗手间。两个卧室都在南边,面积一般大小。苗一一于是感叹:“看样子你这价钱还占了便宜。”
何斯嘉表示赞同。主卧只是连着一个小阳台,显得宽敞些。听说房东装修好是给自己住的,后来没过多久就搬走了。
何斯嘉仔细观察了一下主卧室,除了床尾墙壁安装了电视和电视柜,床头旁边还有一方带镜子的梳妆台和一把椅子,其余的衣柜、双人床和床头柜跟次卧基本一样。她自言自语道:“房东是个女生吧。”
苗一一提示她看看四个人的微信群。唐晓棠周一就要去社区报到了,找他们几个今晚聚餐。
苗一一:“小斯刚租好房子,我们在这边看看。”
陈炜柠:“还满意吗?什么时候搬家?”
苗一一:“越快越好吧。”
唐晓棠:“下午还有点时间,我们先去把大件的东西搬了吧,明天我也帮不上忙了。”
陈炜柠:“好主意。走起。一一你们快回宿舍等着。”
何斯嘉回了两个“谢谢”的表情包,把公寓锁好,和苗一一往学校赶去。
两个人走到女生宿舍楼下时,陈炜柠和唐晓棠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们了。他们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平板小推车过来,旁边还站着一个刘忻槐,跟她们打着招呼。
何斯嘉惊讶地看了看他。她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为了一个马勺。
刘忻槐不慌不忙地解释:“刚走到大门口,碰见他们,就跟着一起过来了。你这是要搬家?”
“嗯。”何斯嘉还是淡淡的。
“小斯你今晚全搬过去吗?”唐晓棠瞥了一眼这尴尬的两人,掩住了嘴角的笑意。
“你们都来了,就都搬了吧。我还有几个箱子没到。”何斯嘉盘算着这次搬完宿舍的东西,下次只剩那几个箱子就好办些了。
“没事,到时候你叫我,我们三个人总能抬过去。”陈炜柠估摸着他和苗一一走之前,何斯嘉的箱子也该寄到了。
几个人上了楼,把两箱书、两箱衣服放在推车上码好,用绳子捆紧。何斯嘉又把杂物都收到大背包里,一把扛到背上。
唐晓棠看到何斯嘉纤弱的背快被压弯,一边伸手一边问道:“小斯背得动吗?给我吧。”
“没事,不用了——”何斯嘉话还没说完,唐晓棠的手在空中伸到一半,刘忻槐已经从背后解下了她的背包,转移到自己肩上。
何斯嘉给了唐晓棠一个抱歉的眼神,唐晓棠报之以理解的笑容,收回了停住的手。只剩刘忻槐在一旁,默然无声看着他们,心里不是滋味。
“我们走吧。”苗一一在前面带路,三个男人轮流拉着推车,何斯嘉走在最后面。一行人各怀心事地往公寓走去。
等到他们顺利地把箱子卸下,堆放在何斯嘉住的次卧室,三个男人各自走动参观起来。
“你这个价钱租到这么好的房子,需要些运气。”唐晓棠一边参观一边感叹。
“羡慕吧?都是一一眼光好。”何斯嘉感激地看了一眼站在厨房门口的苗一一,又问唐晓棠,“你房子租好了吗?”
“我不准备租房了。单位有宿舍。”唐晓棠一脸的坦然,“你知道的,为了更好地融入社区大家庭嘛。”
陈炜柠参观完毕走了过来,就两件事给出了评论:“晓棠你待不长久的是吧?有什么打算及时跟我们沟通啊。”
唐晓棠承认,也领情:“那当然,我有难处,也只能找你们了。”
陈炜柠继续说道:“小斯你这屋看着挺新的,就是真的要住还缺了些东西。”
“是啊,这里没有餐桌椅。”何斯嘉指着茶几前面光溜溜的一面墙壁。
“厨房要买一些厨具和餐具。你做饭吗?”苗一一也走了过来。
“哈哈,那要看时间、看心情。”何斯嘉从没觉得自己有修炼厨艺的必要。
“阳台上没有晾衣服的架子。”陈炜柠指了指主卧室的方向,“你每次晾衣服都要从室友房间经过。”
何斯嘉发现这的确会是个大问题:“啊,我之前怎么没想到!没事,这已经很好了。先住进来再说。”慢慢来吧,她还想在卧室添一个书柜、书桌和椅子呢。
她看刘忻槐转了一圈后坐在沙发上不说话,就从马勺箱子里拿出他的那一把递给他。
刘忻槐接过马勺,几个人凑上去看,纷纷惊叹它的别致精美。
“哇塞,跟你们这屋莫名地很搭。”苗一一很是欣赏。
刘忻槐和唐晓棠一同抬头看着她。
苗一一吐了吐舌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三个人看向何斯嘉,她正把马勺箱子搬进卧室,并没留意苗一一刚才说了什么。
“我们吃饭去吧。”唐晓棠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刘忻槐,“你也一起啊。”
刘忻槐很是意外,冲他点了点头,看向了何斯嘉。
何斯嘉走回客厅,见大家都征询似的看着自己,立马微笑地对刘忻槐说:“是啊,你吃完饭再走呗。”
刘忻槐松了口气。苗一一也放心了。唐晓棠却在一旁半是猜测半是揶揄地笑着,好像看出了些什么。只有陈炜柠笃定地说道:“一会儿我先去还推车,你们先吃着。”
一行人出了门。何斯嘉锁上了瞬间变得安静的屋子,走在最后面。前面是缓缓走着等她的刘忻槐。
刚走到电梯口,苗一一挥了挥手:“小斯我们先下去了。”三个人和一台推车已经占满了电梯,再装不下别的。
何斯嘉对此已经见怪不怪,无奈地笑着目送他们下行。她伸手去摁往下的按钮,不小心触到了另一个冰凉的手指。
她赶紧缩手,看了一眼刘忻槐,脱口而出:“你的手好凉。”她一直记得他手掌的温度,有时暖和,有时火热。
他笑了,迅速捉住她柔软的手,放在手心里握着感觉了一下,又立刻放开:“是有点凉,可能是今天穿得有点少了。明天我多穿点。”
何斯嘉哭笑不得,见他身上的确穿得薄,嘲讽的话都咽了回去。突然她看见他两手空空:“你的马勺呢?”转身就要回屋去。
电梯来了,刘忻槐一把拉住她的手,拽着她走进去。
“所以,你不是来拿马勺的?”她看着显示屏上不断变化的数字,心情复杂,手上甩也甩不开地寄居着一只男人的大手。
“我就是来拿马勺的。刚才忘记了,吃完饭再拿好吗?别让他们等着。”他说话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澈动听,好像闪耀着灿烂的星辰。
“唔。”何斯嘉模糊地应了一声。
这闷闷的一声仿佛一团焰火,撞进了他的胸口,让他心里温暖得炸裂开来。他挑起了嘴角,笑得像春天的一面湖水。
何斯嘉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那堵电梯门,假装自己没有看见他的脸。电梯打开的一刹那,他终于松开了手。
吃饭的地方就在S大南门烤鸭店。等陈炜柠到齐了,唐晓棠叫服务员上菜。他看了看左边的刘忻槐、何斯嘉,和右边的陈炜柠、苗一一,顿觉自己落单了,端起酒杯说道:“先说好,今天这顿我请。一是给何小斯接风洗尘。来,上次在丽江,都没来得及跟你好好说话。这次我代表我们几个,欢迎你回来。”各人都端起杯子,轻轻喝了一口。
“二呢,预祝何小斯明天论文答辩顺利,预祝我们几个实习顺利,成功转正。”唐晓棠喝了第二口,瞟见刘忻槐跟两个女生一样,端的是雪碧,立马倒了杯白酒递给他:“哥们儿,今天赏脸喝个酒,一会儿给你个惊喜。”
刘忻槐一饮而尽。陈炜柠叫了声“好”,也陪了一杯。唐晓棠立刻起身,给他俩倒满,又端起了自己的杯子。
何斯嘉劝道:“晓棠你明早要报到,不能再喝了啊。”
陈炜柠有了点醉意:“小斯说得对。你别喝了,你想喝的我替你喝。你什么时候放假了我们再喝个尽兴。”
苗一一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他悻悻地把刚端起的杯子放下。
唐晓棠哈哈笑了:“心意领了啊,我再喝最后一口,就是第三,你们成了的也好,没成的也好,都好好珍惜身边人,不要像我一样,孤家寡人不好受啊。”他猛地一口,把杯子喝空,脸色郁郁,黯然伤神。
“你跟小学妹怎么啦?”苗一一觉得甚是可惜。
“我跟她就暂停吧。”唐晓棠笑得没心没肺,“能走到一起的都太不容易了。”
“你何必这么强颜欢笑。”何斯嘉看了一眼陈炜柠,“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炜柠还没开口,唐晓棠敛去笑容,缓缓道:“还是我自己说吧。”
原来研三上学期唐导就商量给他安排工作,让他留校,或是去另一家高校的心理健康中心任专职教师。但他不想做学生工作,偷偷考了街道社区的公务员,4月初面试完了,前几天人家单位政审时找到了唐导。唐导这才知道,大半夜的打电话骂了他一顿,并勒令他立刻回北京。他连夜安排了饭局,要给侄子换一份更有前途的工作。唐晓棠回京后,软硬兼施,劝说唐导,费了一番力气才让唐导接受他自己的路径安排。没想到小学妹听说了这件事,异常激烈地吵了一架,就跟他疏远了。两个人本就没有在一起,很快断了微弱的联系。
唐晓棠轻描淡写地说完自己的事,指着苗一一和陈炜柠:“你俩是我兄弟。何小斯你是我闺蜜。”他还没醉,只是尽量平静地遮掩自己的伤感:“我们几个这样的,是不是比谈恋爱好多了?”
苗一一颇有同感地点点头。陈炜柠也见过分分合合的情侣,毕业季嘛,天南海北各处飞,人跟人之间的缘分是很脆弱的。何斯嘉却在想,小学妹发生了什么事?
菜已上齐,唐晓棠招呼大家快吃。陪着喝了好几杯雪碧的苗一一拉着何斯嘉去了洗手间。唐晓棠拿出手机,问刘忻槐加了微信,倒了杯雪碧举起来。刘忻槐拿起满满的酒杯碰了一下,一口喝完。
何斯嘉一回到座位,就看见刘忻槐空了的酒杯和他微红的脸色,立刻抬头瞪了一眼唐晓棠。
唐晓棠无辜地陪了个笑脸:“不是我。”陈炜柠在一旁摇摇头:“也不是我。”
何斯嘉正准备说话,手上一沉。刘忻槐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她蓦的低下头,专心吃饭,把刘忻槐夹到她碗里的菜都吃完了。
一顿饭吃完,四个小伙伴各奔前路。
苗一一和陈炜柠回了学校宿舍。唐晓棠直接坐车去了社区。何斯嘉往公寓走去。
春风沉醉的傍晚,何斯嘉走在小巷里,两边小区亮起灯火,空气里飘荡着每家每户晚餐的烟火气。刘忻槐的脚步还是稳的,眼神温润迷离,仿佛融化在微寒的一角夜色里。
他对这个场景十分熟悉。那样的许多个夜晚,他总是牵着她的手,走过巷子,把她送到7-201的门口。
现在她就在眼前,隔着朦朦夜色,令他可望而不可即。两杯白酒让他清醒兴奋,又让他更加伤感。他乖乖跟在她后面,踩着沥青路面忐忑不安。
手机轻声响了。他划开来。唐晓棠发了张截图给他。
刘忻槐惊讶地眉头一跳,转瞬间脸上已不动声色。那是几年前的9月,何斯嘉发在朋友圈的一张照片。照片是唐晓棠的自拍,背景里有一个何斯嘉。唐晓棠评论道:“我这个新朋友还好用吧?好用的话记得谢谢我。”何斯嘉在下面回复:“谢谢啦,新朋友。”
截图下还有一句话:“记得不要出卖我。祝你心想事成。”
他回了句“谢谢”,用一分钟时间想清楚了一件事情。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曾经主动向他走近了一步。哪怕直到现在才知道,他也依旧得意万分,感激万分。
他大步往前跨去,牵住了女孩的手。她只是脚下停顿了一秒,并没有像白天那样甩开他。
昏暗中两人并肩同行,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彻底卸下防御。她偏了偏头,看不清他的脸,只觉他的眼睛异常明亮。
路灯亮起的瞬间,她眼前浮现一张温柔的脸,近在咫尺地凝视着她。昏黄的灯光照下来,他突然开心地笑了,笑意映在她脸上,漾进了她心里。
一路上,他心安理得地没有松开她的手,直到站在公寓门口,何斯嘉轻轻挣脱了出来,拿出钥匙打开门。
屋子里一片漆黑,她正摸着墙壁,寻找开关,眼前突然出现亮晃晃的客厅。刘忻槐伸着手,在她胳膊的上方打开了开关。
她脑海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她看见了他落在茶几上的马勺。
刘忻槐拿起马勺递给她:“送给你。”
她没有接,愣愣地站在沙发边上:“你不是来拿马勺的?”
他坚持伸着手,老实承认:“我就是想你了。”
她强迫自己忽略这句话,捋了一下脑子里的线条:“所以你故意把马勺寄到我这里?”
“不是的。这把马勺本来就是给你买的。”他顿了顿,不着痕迹地说道,“后来我想,还是应该当面送给你。”
何斯嘉无言以对,只好接过马勺。她把马勺翻转过来,摸着背面凹槽里那一大堆符号文字:“这刻的是什么字?”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他还记得,他们都很喜欢李商隐的《无题》诗。
“东巴文能写出这么复杂的意思吗?”她莹润的眼睛里都是好奇。
他笑了:“我猜只要有春天,花,心,灰烬,然后大概写出‘我想你了’这个意思就好了。”
“说得好像挺有道理。”她一抬头撞进他灼灼的目光里,赶忙把马勺放回沙发,清脆的语调下定决心似的:“谢谢。我收下了。你走吧。”
“你好好答辩。明天见。”他走出房门,转身看着她,认真说出这句话。何斯嘉置若罔闻,在他面前迅速关上了门。
这晚回到G大的公寓,刘忻槐看着手机里的截图,辗转半夜没有睡着。凌晨时分,有丝丝细雨落进屋里,打湿了床头柜。他爬起来关上窗户,静立窗前,望向远处。雨幕笼罩的街道空无一人,在路灯下显得更加清冷。
分手的那天下着大雨,他就站在这里,看着Alvin扶着她过了马路,把她送上公共汽车。
从丽江回到北京,他好像进入另一个平行世界,平添了一种时空穿梭的错觉。
他打开“戎马一生”的微信,在她还没有回复的那条下面又写了一条:“何斯嘉,我回来了。我们见个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