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停在宫家堡的城门前,在车内便能听到外头杂乱的脚步声与护院教头们的呼喝声。
星河撩开帘幕,只见护院蒋教头正从城门口小跑着到她面前。
“七小姐!家里出事了。邱掌柜死了!”
星河心头一紧,连忙问:“去报官了吗?”
蒋教头回道:“您和家主都不在,又事关大掌柜,总管便命人报了官。洛阳府少尹大人已经带着捕快们在内院查验了。”
星河稳下心神,沉着地点头道:“知道了。你们守好所有出入口,不要让任何人离开宫家堡。”
“是,七小姐!”蒋教头拱手领命。
“去吧。”星河摆摆手。
蒋教头打起十二分精神,小跑着回道城门口,安排起城墙增哨、城门设卡的事宜。
星河放下帘幕,缓缓回过身,狐疑地看着目瞪口呆的尚不知。
“是你派人做的?”她的眼里带着几分怀疑。
尚不知连忙摆手,“我只是想想罢了,哪会真的那么做!”
“多事之秋……本来家里就人心不稳,现在邱掌柜又……”
星河嘀咕着,渐渐陷入了沉思。
宫家堡戒备森严,堪比皇宫大内。外人想要混进来,绝非易事,更何况对总号大掌柜下手。若他是被人谋杀的,一定是自己人做的!
但奇怪的是,昨夜邱掌柜坚持定下外祖父的丧仪和改选家主两件大事,而且安排的纤悉无遗。当时的他,仿佛已经料到自己会有不测一般。
所以……若非仇杀……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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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自杀身亡!”
洛阳府的铁捕头半蹲在地上,指着覆着白布的尸体笃定地说道。
邱言预居室宽敞的外间,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宫家堡内院的管家、掌事和仆妇、家丁们。
内间里,星河、独孤莫云和尚不知依次坐在椅上,听着铁捕头“分析案情”。
铁捕头一句话说完,便回头一脸期待的等着各位的反应。
座上三人神色各异,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眼见铁捕头僵住了一般,独孤莫云轻咳了一声,问道:“何以见得?”
终于有人接话,铁捕头紧绷的神情微微放松,起身继续说道:“邱掌柜死于今晨。经初步查验,死因是胸口穿心一刀。现场门窗紧闭,暂时没有发现可供潜入、潜出的漏洞;房内物品摆放整齐,无打斗痕迹,无外人进入的痕迹,当时院里院外的丫头、仆婢也没听到任何异声。”
听着他的话,星河暗暗点头。
这捕头条理清晰,分析的有理有据让人信服。却不知怎么的非要拿腔拿调,把自己弄得和说书先生一样。
洛阳府的赵少尹躬身在尚不知身边,一团和气地笑道:“太傅大人,您以为如何?”
他此时的样子,很像宴会上主人家问客人,自己家舞姬的舞跳的怎么样。
尚不知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然伸出手拍了几下,“很好!说得好!”
整间房内的捕快们如蒙大赦,纷纷跟着鼓起掌来。
内室中,哗哗啦啦,好不热闹!
星河和独孤莫云面面相觑。
这种景象,若叫不知者见了。恐怕得以为邱掌柜是某个江洋大盗,今日被洛阳府擒拿落网……
尚不知感受到宫家下人们诧异的目光,一时间颇为尴尬。
邱掌柜尸骨未寒,洛阳府的人只顾着探他的意思,似乎根本不上心案情,让他这个名义上的大齐“百官之首”颜面尽失。
再一看星河和独孤莫云睥睨的神色,更是羞愧的无地自容。
他猛然起身,负手踱步道:“但凡命案,尸骨、凶器、现场为三形;死因、动机、关联为三意。这位捕头,本官问你!既说邱掌柜死于自戕,那他为何自戕,总该找到合理的解释。还有,他身亡前后的关联,若是没有一一排查清楚,便冒然断案,就不怕让死者蒙受冤屈吗?!”
一听上官责问,赵少尹立马吓软了腿,身子一偏差点摔在地上。
铁捕头虽然身份低微,面对尚不知一番诘问,竟然不见一丝慌乱。
他挺了挺胸膛,拎了拎腰带,仿佛说书先生被听书的看官们起了哄,提振士气准备找回自己的场子。
“邱掌柜的死,关联有三。一是他的财产,方才在管家帮忙清点之下,发现……一文未少;二是他的家人,我手下人跟他的近身侍从问过话了,邱掌柜非但没有家人,就连有牵扯、纠纷,银钱借贷关系的人都没有;至于第三,便是他所打理的事务了!”
铁捕头说着,从一名小捕快手里接过一沓记录,扬在手中抖着道:“方才,我们将邱掌柜手下人全数问过话,他们说三个月来邱掌柜不断将手上的事务转给几个副柜,到回宫家堡前夕,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他经手的事情了。还有!宫家各房来的人,我们也全部隔开问了话。他们都说,昨夜邱掌柜安排妥了几件大事。如此看来,几乎可以算得上……后事完备。因此,大人所说的关联,小人以为完全符合自杀的特征!”
他说的兴高采烈,完全忘记尚不知是他顶头上官的顶头上官的顶头上官……
一旁的赵少尹抹着汗,一边观望尚不知的脸色,一边对铁捕头挤眉弄眼。
铁捕头正在兴头上,对他的明示一扫而过,志得意满的走到尚不知跟前。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邱掌柜的死因!”
他的话戛然而止,目光犀利的扫过众人……
独孤莫云心领神会,捧场的问道:“到底是什么呢?”
铁捕头看着他,一副见到了明白人的样子。
他转身从案上拈起两个信封,高声道:“一封家主亲启,一封七小姐亲启。黄麻纸、红蜡封,是汉中人遗书常用的封装。”
“遗书?!”所有人皆是诧异。
尚不知胸口一阵闷疼,差点喷出血来。
现场竟然有遗书!这捕头竟然一直没说,还让众人听他长篇大论了这么半天。
一旁的少尹刚站稳身子,这一下子干脆直接倒在了椅子上。
星河匆忙起身,从铁捕头手中接过两封信。
的确如他所说,黄麻的信封,红蜡油封的口。
据她所知,邱掌柜确实是南朝人,十来岁才被外祖父从汉中带回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