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驭——”一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陈留仙迅速将星河拉到身后,自己则撩起帘幕探出头去。
“星河她师父,前面到冯翎郡了。宫家在那里有家商号,我们要不要进城休息一下?”独孤莫云的声音自马车边响起。
星河扯了扯师父的衣袖,“冯翎郡再往东便是大魏与东齐接壤的河东郡了。若是您要带铃儿入南秦,从这里便要转往西北走了。”
陈留仙回头看了眼星河,又看了看铃儿,点头道:“好吧,自此我们便分道扬镳吧。”
“师父,南秦虽然相对安全,但莫云把你们从贤王府里救了出来,宇文衡一定猜得到您的去处。目前,长安乱成一团,他会不会派人抓你们尚未可知,但他绝对不会放弃复苏‘楚歌’的念头。所以,你们一定要小心啊!”星河忧心忡忡地说。
她思索了片刻,下定决心道:“让夜须弥随你们去吧。她是南曲部的人,又是名蛊师,对保护你们的安全,和您找‘永生’的秘密都会有帮助的。”
陈留仙思索片刻,并没有拒绝星河的建议。
他和徒弟们对蛊术的了解全在义理上,若是有会蛊术的夜须弥帮忙,确实会有很大的帮助。
“如此,也好。但你这趟回宫家堡,是要和自家人抢家主之位,虽说算是在自家地盘,却也不见得安全。为师让程乾随你回去,一能保护你,二能偶尔给你出出主意。”
星河点了点头,程乾师兄擅长四柱八字,算术的能力显然不弱,此次回宫家堡做最后的核算,有他帮手自然是好的。
“哇——哇——”
一阵微弱的婴儿啼哭声由远及近,陈留仙与星河连忙一前一后下了车。
夜须弥正抱着稷儿,急匆匆地走过来。
她急喘着气道:“星河,稷儿他好像有点不妥。昨夜没淋着雨呀?竟然有些发烧了。”
星河打了个激灵,“听我姐姐说,他可能被人下了蛊,你能探查出来吗?”
“这么小的孩子,竟然有人对他下蛊?!”
讶异之余,夜须弥伸出二指,停在稷儿的额前,而后凝神静心,催动蛊火在指尖和稷儿的额前打了个转。
片刻之后,她皱起了眉头,“连心蛊……稷儿体内这只是子蛊,不知道母体被下在什么人身上?好歹毒啊!竟然这样对一个孩子。”
“可有办法驱除?”星河焦急地问。
夜须弥咬了咬嘴唇,神色复杂的说:“你得多谢我这些年来的不勤奋、不努力,蛊火一直未炼成形。这么小的孩子,也只有我这软弱无力的蛊火,才能慢慢像煲汤一样,帮他把体内的子蛊给烧熟了。”
“那得需要多久?”星河又问。
夜须弥眨了眨眼,“短则三个月,长则一年。”
“这么久?”星河猛然攥起了手心,“原本希望你随我师父他们去南秦的,如此的话……”
她的话还没说完,夜须弥却猛地点头道:“若是能带稷儿去南秦就更好了!我师父有一尊药鼎,能够增强或减弱蛊火的威力。我的蛊火,再稍稍减弱一些,在帮稷儿驱蛊的时候,也不至于伤了他的身体。”
星河有些困惑,“还要减弱?!这蛊这么容易解吗?施蛊的人明明说无药可解的!”
夜须弥撇了撇嘴,“常理来说确实是无解。因为,能够操纵蛊火在别人身体里驱蛊的蛊师,蛊火通常都已炼化成形,根本不能用来给一个小婴儿驱蛊。像我这样……资深,能够娴熟操控蛊火,但身上蛊火却还未成形的蛊师,天下难寻一位。”
明明是件丢人的事情,却被她说的犹如荣耀加身……
星河看着啼哭的稷儿,却犹豫了起来。
“你就放心吧!你我是生死之交,你的外甥就是我的外甥。我带他回南秦,一定会悉心照顾,况且还有你师父这位宗师长者在,稷儿身上的蛊一定很快能解决。”夜须弥拍着胸脯说。
确实如她所说,让稷儿随他们去南秦才能去除毒蛊。可是,宇文衡在南秦的耳目众多,若是被他发现稷儿的踪迹,说不准会对这个拓跋氏的余孽不利。
独孤莫云看出了她的心思,忙从腰间取下一块细腻润泽的碧玉,系在了稷儿的衣带上。
星河眼光一闪,“这不是当年四哥给你的结义信物吗?你一直当成个宝贝,摸都不让我们摸一下。”
独孤莫云点点头,“这块碧玉,是我第一次随四哥打架受伤以后,他冒雨跑到家里送我的,还说要与我义结金兰。十多年的兄弟情义,若是……稷儿落到他手里。我们之间的情义,一定足以保证这孩子的安全。”
星河沉了口气,眼光慢慢落了下来。
她伸手摸了摸稷儿软软的小脸,终于点下了头。
夜须弥长吁了口气,“我多怕你要随我回南秦呢!放弃宫家的家主之位,还白白耽误姜云祚在匝坞山下的功夫。”
星河眉眼一抬,“刚才还说生死之交,心里想的却全是姜云祚的生意。”
“那当然!姜云祚说了,铜矿的生意做得好,南北的通道打通了,我们南曲部就会很快强盛起来,所有人都能过的更好。”
夜须弥学起姜云祚的样子,一板一眼像的十足。
说到生意,独孤莫云插话道:“送你们到这,我也该折返回长安了。”
画眉有些诧异,“你不去洛阳了?”
“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独孤莫云温和地笑了,“长安号和南曲部的合作,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我们与崔家的契约,也有些细节需要商议。眼下,第一批矿就要出山了,我必须回去盯着。”
“你就不怕宇文衡把你给撕了?”画眉懒洋洋地说。
独孤莫云摆摆手,“不会的,就算四哥不顾旧情。也还需要我家的支持,需要长安号的支持,需要整个大周的人心安稳……我有信心,我们和宇文昭先前的约定,在他那照样作数。”
他瞥了一眼星河,“再说了,星河给他留了一条命。我们之间的情义,也还没到天塌地陷的程度。”
星河肩头微微一抖,望向陈留仙道:“若是母蛊在身体中取不出来,是不是为了保命,他就要以服用毒蛊为生?”
陈留仙点了下头,“噬蛊虫寿元极长。宇文衡身上种了它,若非你的血为引,则绝无可能取出。那样,他将来便要每日服用越来越毒,越来越多的毒蛊去喂养它。”
星河用力咬了咬嘴唇,心里百味杂陈。
最后关头,她还是放了宇文衡的命。
对绿芜的誓言,对卡布的承诺,对那个与她缘分浅薄的孩子的歉疚……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向宇文衡慢慢地讨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