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天格外的短,转眼便到了初夏。
过去的半年里,北方草原饱受重创,西蜀腹地亦经战火燎原。
乱世浮沉,南北五国皆裹挟其中。
虽然在利益上大家各有得失,兵力上却都有不小的折损。
到如今,各方都有些小心翼翼的意思。
漠北草原上,突厥通过与柔然人的殊死一战,赢得了肥沃的草场和通达南方周、齐两国的要道。
作为大战最大的得益者,它的首领阿古木汗王却魂归了长生天,由其嫡长子伊敦继位,尊号天祝可汗,与齐、周正式修好。
柔然——曾经的草原霸主,在突厥、齐国的夹击下,鏖战数月,元气大伤,退回了北海腹地,一直安稳着没有动静。
北朝西边的大魏,虽然攻下了西蜀沃土,自身却乱了套。
短短半年,不仅更迭了两位君主,还由“拓跋”改姓了“宇文”,改头换面成了大周。
大周先皇宇文昭病殁,先皇后阿史那氏殉情。新君宇文衡继位之后,以稳定局势为要,先是迎娶了东齐眀王之女素云郡主为后,而后广纳后宫,将各家嫡女按照世家地位尊卑,上到三夫人,下到世妇、御女,分封到未央宫各殿各宫,比之后妃众多的大魏先大行皇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唯一不同的是,由于年初时要选贵女送与突厥阿古木汗王为妃的传言,大周士族门阀的贵女们纷纷出嫁、订婚,导致新君大肆选妃之时,各家竟找不出一个出身适当的女儿来。以致春夏间入选进宫的妃嫔们,竟以中层文武官员和新崛起的士族门阀家女儿为主。
女儿入宫,新晋的皇亲们纷纷涌起。在宇文衡有意无意的扶持下,新派势力迅速扩张。新旧势力相互挟制,竟在短时间内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北朝东边的大齐,新君年幼,首辅尚不知身兼太子太傅、尚书令等要职,力主新政,革除旧弊,为战后恢复国力不遗余力。
他的新政主张革除冗官冗兵,打压商贾、权贵,一时间引起了举国上下既得利益者的反对。尤其是以明王为首的一班权臣,自是极力反对,明里暗里的使绊子。
双方相持不下之际,尚不知请得秦王出山,在京中坐镇,稳定人心,自己则亲赴各地督造水利兴建、税法实施、劳役征缴等事宜。
新政勉强推进,却不断遭遇阻力。
改革一派与保守一派之间摩擦不断。
平静之下,波涛暗涌。
最南边的大梁,虽然失了西蜀那片沃土,所幸孙缪叛乱终于平息,新君萧少俭不仅宽刑减赋、安定民心,更册封江陵王萧少安为皇太弟,迅速稳固民心,安稳了朝堂内外。
五国之间,除了边境偶发些小摩擦之外,基本无战事发生。
天下歌舞升平,一派四平八稳的景象。
与此同时,洛阳的宫家堡也正越来越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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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一大摞簿册砸在案头,扬起阵阵灰尘。
“咳咳咳——咳咳——”
程乾双手一阵乱扒,终于从书卷堆里探出头来。
他顶着乌黑的眼圈,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星河道:“小五啊——师兄这身体是好,可也不宜如此操劳!赚你的银两,为你办事本无可厚非。可我也得有命花不是?你这每天一大摞一大摞的账本送进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四师兄辛苦啦!”
星河陪着笑,伸出三根指头道:“至多三日!第五路核账先生刚刚从西蜀回来,宫家的宗亲长辈、各房主事和大掌柜,及三十六行掌柜、八十一大商行掌柜也差不多到齐了。三日之后,宫家便会举行家祭,之后就会安排各房互审账目的事了。”
程乾脑中嗡嗡作响,苦着脸道:“这个流程听你说了几十遍了。要我随你一起去审其他分号的账目,跟我这两个多月来每天在这看旧账到底有什么关系?这些旧账没什么问题,我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啊!”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右手边几摞簿册道:“你看看这些——海味行、鲜鱼行、药肆行、棉麻行……”
“在看这边!”他的手指向左侧,“成衣行、丝绸行、竹木行、茶行、酒米行……这些旧账,三十六行当无所不包、杂乱如麻,请问我看来看去到底要看出什么花来?如果看不出花来,请问浪费这么多时间做什么?”
“怎么会没用?”星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走到程乾面前,负起手问道:“近十年来,斗米的均价是多少?”
“我怎么记得?我又不是雷桑!”程乾怒气冲冲地回道。
星河吐了吐舌头,“换句话问。倘若你是粮商,我是客人。今日我拿五十文钱,跟你买一石米。你卖不卖?”
“不卖不卖!”程乾直摆手,“这么多年,米价没这么低过!”
星河眼睛一亮,拍手道:“这不就对了!两个月来牛吃草一般的看这么多年的旧账,为的就是掌握这些细枝末节的信息,以方便我们在审账时能准确的抓住别家的漏洞。”
“抓人漏洞?”程乾不明所以。
星河深吸了一口气,“因为家主大选最后的规则!”
“什么规则?”程乾紧张地问。
星河伸手拍在案上,“最后的审账,也就是五房之间的互审。这个程序,在家规中有特别的规定——五房以抽长短签来确定顺序,挑选要审查的一房,一旦选定则不可更改,他人亦不得再选此房。全部确认过以后,五房当家和账房大先生,则可以一同进入账房,审核己方选定的一房账目。这个过程中,二人不可以带入任何外物。一旦审查出问题,则要扣除被查出问题一房的数目,再将数目双倍加给查出它问题的那一房。”
她说的口干舌燥,猛灌了一杯水。
“怎么样?听懂了吗?”
程乾眼珠一转,点点头,“竟还有这样的规矩。你家先祖真是闲的……”
星河撇撇嘴,“所以,就算数目不及人。这也是一个反败为胜的机会。”
“这个环节岂不是很容易作弊?”
程乾摸着自己的下巴,小声嘀咕道。
“作弊?”星河被他说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