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是否所有人面对死亡的时候,都是同等的恐惧,但是我总觉得,我要比他们更怕一些的。
因为我不确定自己死亡后,是真的死亡,还是再次陷入轮回,或者是留有记忆的回到其他时空……
其实,死也就死了,如果没有记忆,或者是果真会看见孟婆的汤,能饮用忘川的水,一切都没有记忆,我也是不怕的。
但是……我总是怕,越接近死亡的时候越怕,而现在,看着这人的时候,我的视线模糊看不清了,这种害怕的情绪便转为恐惧了。
若我还留存着这个人的记忆,而其他世界再也没有了她,我又该怎么办?
我对这人的贪恋……对这人的欲望,也就自己一个人知道。我曾经还想过,等这人死了,我对她做那些日日夜夜都想做,又舍不得她痛的事情,然后心愿了了,就同她埋在同一处墓穴处。
我俩放在一个棺材里,她闭着眼睛什么都不知道,我伏上她的身体,贪恋的将脸颊埋在她的脖颈处,随着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少,我便愈发贪婪的呼吸,喘息间所闻到的,便只有这人的气息。
我与她双手紧握,交叠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我们的骨血融在一起,或许很多年后,有人无意刨开这个墓穴,会分不清哪个是她的白骨,哪些是我的。
或许一直没有人发现,春去秋来,我们连骨头都湮灭成泥,然后这一方的泥土,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每次这么一想,就仿佛空荡荡的心被涨满一般,有种病态的满足感从内心深处溢满四肢百骸,这大抵是我能想过,最甜蜜最满足的结局了。
可这个世界,遇到她可能已经耗尽了我几辈子的运气了,那样的结局也只能停留于想象中,就如同我生前不敢触碰她一样,我的死亡,也注定只是一个人的死亡。
那些臆想,是我一个人关于甜蜜爱情的想象,带着病态感,便不敢与人言说。从头到尾,不需要别人的参与,于是在这死亡之际,也该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我拉着卫恬的手,哪怕巨大的疲倦感已经让我不堪重负了,却始终不肯闭上眼睛。
曾经有一段时间,当我披着年轻紧致的皮囊,发觉自己那甜蜜又暗暗悸动的心思时,想贴在这人的耳边说:“你既然已在深渊里将我救赎,就应当好人做到底,与我耳鬓厮磨、洞房花烛。”
可后来,当岁月流逝,所有人的容貌都在改变,唯独她年轻又貌美时,那些话,便不敢再说了。
只是很多次,仍然有后悔,今天后悔昨天未曾将这句告白说出来……明天后悔今天没有将告白说出来……因为在昨天,我总比现在年轻一天,而岁月越是流逝,我便越是自卑。
曾经在轮回中时,痛苦的身心已然撕裂,轮回的无数日夜里,便像是活在一场永远都不会醒的噩梦中,到处都充斥着恶意和黑暗。所以当一束光出现的时候,便让我献祭于那束光中灰飞烟没,我也会觉得开心。
躯体的痛苦和灵魂的满足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应运而生的私心也会让人欲壑难填,在最年轻漂亮的皮囊存在的时候,心中升腾的掌控欲还会冒出着血腥的想法来,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在骨血都浸染了苦痛之后,竟会想着让那个自己最爱的人,也浸染上苦痛。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病态怪异感,在她湿漉着头发看电视,听到我进门的声音,偏头看向我的时候,晶莹的水珠顺着额头滑落到鼻尖,平白添上了一层羸弱的味道,她皮肤太白了,白到透明,人对于那种纯白的、透明的东西,总有一种毁灭感。
就如同,看到白纸,就想画上几笔。
看到透明的玻璃杯,就想摔碎一样。
这都是一些人类对于完美主义的破坏感,带着一些不可言说的欲望,明明知道这样的做法是错的,却偶尔心中总会想着一些带着黑暗的东西,隐秘而又期待。
我从前,很不理解余巍将我囚禁起来,做的那些事情。可到了后来,我才发觉那些轮回中的痛苦,竟在某次入梦时换了脸。
卫恬这般眼泪汪汪的看着我,嫣红的脸颊带着迷醉的神情,周身的伤口让她白色的肌肤添上了诱惑的颜色……
我不知道是自己本性便带着这种可怕病态的性格,还是被余巍折磨过太多世界,被同化成了这个模样,但那次的梦境,我便看清了一件事,我似乎已经同化成了余巍那样的人。
唯一的不同就是,我只是个替身,所以余巍毫无负担的可以在我身上做出任何暴虐的事情,来加以凌辱。
但我却舍不得,也唯有梦中,将想做的事情做个干净,可醒来时,便也只能将夜里的那些欲望藏在阴影中,渴望着……躲避着……
那日从楼梯而下,楼道里的灯坏了,借着不太明朗的月光,她踩空两节楼梯,不小心崴了脚。
医生说,那药膏得日日抹在脚踝才好,粗粝的掌心触碰上细嫩的肌肤,每每揉上一两个小时,她总嫌厌烦,用另一只完好的赤脚来推搡,不耐烦道:“好了好了,再揉下去,刚消肿又被按肿了。”
那是现实中,我与她肌肤相交最亲密的时候,心里那层诡异的甜蜜感令我每天都在祈祷着,她的腿能好的慢一点。
当然,那种甜蜜,只是我一个人的甜蜜。对于另一个人,是完全不知的,所以在我心思旖旎的想着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时,她便只嚼着薯片,没心没肺的看着电视发笑。
人对一个人有贪婪欲望之初,便是看着她的所有举动,都会忍不住喉咙带着痒意,觉得干涸,看着她的唇,便想着那唇舌之内,是怎样美妙的滋味。拉着她的脚踝,便想着用力将她的腿拽直,然后欺身上去,这人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当然,这一切都存在自己的想象中。每一次的想象,都会更完善的临摹出那人的表情细节,声音细节,但这一切,也只限于自己的想象。
那些不敢做的事情,从头至尾都是不敢做的,因为这人可能是会怕,会疼的。
可想象不同,那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描绘的虚妄景象,所以她在自己的想象中,怎么样对这个人都是可以的。
哪怕在其中沉沦……哪怕做些过分的事情……也是可以的。
所以,若死亡只是做了一场永不醒来的梦的话,那自己……算不算是也圆满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