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白顺势坐在地上,翻开了那本日记:
“亲爱的小任,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我都没有给你一个专属的昵称。叫你小任总感觉我是一个老掉牙的老干部,在亲切地看祖国未来的花朵……为此我还特意百度了一下给女朋友的常用昵称,但是感觉都不适合你……”
任白笑笑,眼前浮现出章顾时而一本正经的样子,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又带了点憨气。
“今天又失眠了,没敢跟你说,反正这本日记你也看不见,哈哈哈~你是我唯一的支撑啊,不过不是安眠药,我还是再去吃一粒百乐眠吧。。”
任白知道章顾睡觉时间少,睡眠质量差,陪着他看了不少睡眠科和心理行为科,也买了不少褪黑素、助眠喷雾什么的,但是效果都不明显,就算他不说自己失眠,那眼底下日渐下垂的眼袋和跟涂了煤灰一样的黑眼圈也早就出卖他了。但是任白知道,这件事情她越强调,章顾的压力越大,反而晚上更睡不着,只是告诉他,睡不着就不睡了,有什么没干完的活儿倒是可以爬起来做一做。
“我们一定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吧,我一定会处理好现在的一摊事情,一定会。”
任白看到这里,有了一丝疑惑,如果章顾很有决心的话,那在“光明的未来”的后面不会有一个语气助词,这个语气助词代表他对未来的期望出现了动摇,那是什么动摇了他呢?
任白继续往后翻:
“广州又远了。”
“我命由天不由我。”
“……”
章顾的日记慢慢变得消极、情绪大起大落反复无常,但是据任白所致,章顾一直是按时吃药的啊,吃药虽然有很多副作用,比如会让人的情绪感受变得迟钝,但是任白一直在和章顾介入这件事情,通过各种措施让副作用降到最低,所以章顾会一点一点变好。抑郁症患者所期望的从来不是积极和快乐,而是心情的平静。
这不应该啊。任白心里想。
除非章顾自己停药了?不对啊,章顾自己知道吃药的重要性,大家都是学心理学的,没理由排斥抗抑郁药啊?
日记到最后,已经全部都变成了杂乱无章的线条和笔画,偶尔会蹦出几个“恨”、“死”、“滚”字,这些字从两个人“分手”之后,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多,任白陷入深深地自责,因为自己的疏离无法时时察觉章顾情绪的变化,才会让章顾的情绪变得如此不可控制。
任白看着那些鬼画符一般的文字,和杂乱又看起来充满攻击性的线条,陷入了思考:弗洛伊德说人人都有生本能和死本能,生本能让人自我保护繁衍后代,死本能让人充满攻击性,伤害他人或者自我伤害,如果那时候的章顾理智已经无法战胜本能,在白天恍恍惚惚地爬上天台又跳下来,那确实是有可能的。
可是,学校为了防止学生轻生,所有的天台门都是上锁的啊?
但是,章顾跳楼的那天,天台门不仅没有被撬动的痕迹,甚至还被人从天台的方向锁上了。虽然经过调查说是章顾自己配的钥匙锁的门,在口袋里也发现了天台的钥匙,但是一个毫无求生欲的人,一个将死之人,他真的能严谨到自杀之前还记得锁们吗?
任白合上了日记,倚在床边看向窗外的天空,希望能够想通这一切。
“只有一个可能吧,”任白突然灵光乍现,“那人也跟着章顾在天台,直到章顾跳楼他都在?那他是什么时候走的?难道警方来调查了他也在吗?或者他的身份根本不会令人怀疑?”任白反复回想着当天的场景,却只能反复地想起章顾一跃而下的身影,之后的回忆就到了医院,至于有什么可疑的人,她真的想不到了。
她想回学校一趟,最好能到天台去找一找蛛丝马迹。但是现在,估计痕迹都已经被人处理掉了,而且经过这件事学校又加固了天台的防护,自己想上去怕也是不可能。
最重要的一点,任家强要被放出来了。
想到这儿,任白把自己手机里的资料都备份了一遍,换上了一张新的手机卡,新的手机号只有敬美筱、高锟然和黄勤知道。
她不想告诉于娟,因为她不清楚自己亲妈是不是会在被威胁的情况下就把自己“卖了”。
而且于娟也清楚,任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把自己支走,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任白又去翻了翻箱子,那箱子黄勤根本没动过,怕触景伤情。
皇天不负有心人,任白翻出了章顾的手机。
任白和章顾从来不看对方的手机,一方面是彼此信任,另一方面两个人都是很有界限感的人,哪怕当情侣也不一定要粘合成一个人,每个人要有自己的隐私和独立的人格。
任白给章顾的手机充上了电,然后猜了两次密码,第一次猜的是章顾自己的生日,错了;第二次猜的是自己生日的日期和黄勤生日的日期组合,竟然对了。
果然是他人生中重要的人吧,任白苦笑。
但是任白发现,章顾的手机里干干净净,竟然找不到一点痕迹。这更让任白确定章顾生前有人碰了他的手机,如果章顾恰巧睡着,那个人潜进房间,用章顾的指纹解锁,也是有可能的。只是学校宿舍为了保护隐私,并没有安装监控,在这几万人的校园里,还是一个开放式的校园,让任白找出这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任白躺在床上,一夜未眠。那床单和被子都有章顾爱用的洗衣液的味道,她闻见那个味道就知道他来了,他在身边,那味道是好闻的果香,没有花香的妩媚,也没有年轻男孩子身上常有异味,让人感到清清爽爽不做作。
任白把脸埋在章顾的枕头里,她知道,这味道也会随着时间消逝,她只希望这时间慢点走,她害怕别人忘了他,更害怕自己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