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强说完,拽着于娟就走了。
这句话深深印在了任白的脑子里,从这件事以后,任白在整个高中期间没有再画过一张画。
不是任白变得多听话了,而是一旦抬起笔,任白脑子里就会抑制不住地回想起自己的画被任家强撕毁的那个瞬间,手就会不听话地抖起来。
抖得厉害的时候,任白连一条直线都打不出来。
当时任白不到十八岁,还想着如何能跟任家强和于娟求助,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于娟听完任白的描述,竟然高兴地说:
“好,这样正好也就断了你的念想,这是上天都不让你画了。”
从那时候,任白隐隐觉得,可能于娟并不是像嘴上说的那样,支持自己的吧?
到了大学,再也没有人管束着任白不能做这个不能做那个,但是任白也极少拿起笔写写画画了。她曾经可能变成一个让自己快乐的画家,但是她更可能变成一个外人看起来体面的大人。
任白也不知道,这世界上是不是还有很多像她一样,平白无故就被夺走梦想的孩子。
再就是章顾,任白对章顾有好感,于娟是知道的,不然她不会三句不离“我们那个代理班主任怎样怎样”,“那个管我们的师兄怎样怎样”,但是于娟似乎一开始也并不在意两个人在不在一起,直到任白拒绝了于娟安排的相亲,于娟才知道自己的女儿和那个她口中的学长走在一起了。
于娟当时还笑着跟任白说:
“谈恋爱了啊,也不告诉妈妈,那个学长看起来还是挺靠谱的,你不要太任性。”
那个时候,任白因为这句话,有一次错判了于娟。
她以为于娟至少在爱情和婚姻上,应该是支持自己的。
直到于娟把这件事情告诉任家强,任家强想都没想就冲到了学校叫出了任白:
“你可真是不知廉耻!”任家强劈头盖脸就是这样一句,把任白给说蒙了。
“我在上课,有什么事儿等我下课说。”任白转身看了看教室,恰好看到有几个同学正好也看向了自己这边。
“你,现在立马就去给我分手,你找对象是瞎了眼了?我白养你这么大?!”任家强说。
任白这才慢慢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不是别人,又是于娟说的。
“用不着你管。”任白说完就准备往回走。
“你特酿的给我站住!”任家强威胁到,“你要是再敢走一步,你这学就不用上了!”
任白没有转身,只是冷冷地回头:
“这你说了不算。”
说完,任白就进了教室重新上课,只是上着上着课,任白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她竟然也分不清楚自己是在哭什么。是哭自己不配遇见所爱吗?还是哭自己最亲近的母亲由一次把自己卖了。
从那之后,任家强和于娟千方百计地阻挠任白和章顾见面。
任白不理解,在她的印象里,于娟是同意的啊!然而,于娟却说:
“他这样一个单亲的家庭,我当然不同意了,我还以为他至少跟咱们家一样是一个新中产呢。”
那你早做什么了?!
是谁跟我说的不要去看一个人的家庭、看一个人的出身和社会地位,要看这个人有没有目标、有没有上进心,是否足够善良?
现在又跟我说要看家世?
而且,这只是谈个恋爱而已,为什么要全世界的人都来阻拦?
到后来,当任白和章顾一起时,家里总是五分钟一个电话,这一个是任家强要住院了,下一个是于娟要自杀了,前几次任白还非常紧张地回家,却发现任家强和于娟,都还好好地活着呢。
只是两个人将自己视若空气罢了。
这两个人用行动在告诉任白,你若是继续谈恋爱,那就是不要做他们的女儿。
后来,任白说了分手,哭了一周,水米不进,于娟又越发地对她好了起来,抱着她对她说:
“孩子,妈妈知道你,妈妈就是这样,一辈子不能有自己的爱情,不能有自己的指望。”
任白泪眼婆娑地看着于娟,只问了一句话:
“妈,那你就眼睁睁地让这样的悲剧在我这儿继续延续吗?”
任白说分手,一是不想再拖累章顾,二是想要再尽一些努力,希望妥协能再换回家庭的和睦。
但是,任白水米不进的那些天,分明看到,两个人表面焦虑关心,对她百依百顺,眼底全是胜利的喜悦。
是啊,这一次,你们又毫无悬念地赢了。
你们赢的资本,也不过就是我是你们的孩子,而这个孩子对你们恰好有爱罢了。
或许任白就是在那个时候,心慢慢冷下去了。
累了。
最后还是敬美筱实在看不下去,感觉任白再这样下去整个人就要凉了,找的章顾说明缘由,谁知章顾却说:
“我根本就没准备分手,我当然知道她心里有苦。”
“那你还同意?”
“我觉得,至少让她先顾好一边吧,任白表面冷漠,实际上心软得不行,她还是想,讨一个父母的抱抱吧。”
“我怎么觉得你说的,”敬美筱说,“有点像任白还没长大呢。”
“她长大了,只不过家庭这一块还是空缺的,我能理解。”
“你去找她吧,”敬美筱说,“她拉不下脸,也只有你了。”
就这样,两个人开始了无法见光的关系,这样一个不幸中的万幸,也算是挽回了任白的一部分灵魂。
任白翻来覆去了一晚上没有睡着,第二天来到自己家门口,停了很久,也不敢敲门。
她想用钥匙开门来着,但是冥冥之中有感觉可能这样做没礼貌。
对,没礼貌。
她总感觉这已经不是自己的家,不能这样贸然闯进去,虽然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于娟看到任白站在楼下,却迟迟不开门上来,也不清楚女儿到底再想什么,便稍微收拾了一下,下楼给任白开门。
“回家就进啊,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任白闪身儿避开了于娟,走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