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县官听得此言,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昏厥,瘫在座位上动弹不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堂上众人先是惊愕,而后交头接耳,唯有祖厚还算清醒些,拉过红霜,皱眉问道:“说清楚,什么叫‘出走’了?”
红霜涨红着脸答道:“回将军,红霜刚刚给国婿送药,国婿端起碗边走边喝,红霜无法,只得跟着,到了溷轩外,国婿叫红霜在此等着,自己走了进去,结果红霜左等右等,都不见国婿出来,红霜只好叫了一个路过的男仆进去一看,国婿根本不在里面,只有挨着后门的院墙边上,搭着个梯子……”
祖厚又问道:“他可曾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国婿只是……”红霜欲言又止地看了看祖厚和张县官,犹豫一阵,还是如实说道:“国婿只是一直抱怨,自家人一走,自己便受到这等欺负,是公主的夫婿又如何……”
祖厚重重叹了口气,下令道:“各校尉、捕快,赶紧分头去找……”
“哎,等等啊!”张县官听见祖厚这样说,一下子反应过来,猛地从座位上冲到祖厚面前,阻拦道:“如此大张旗鼓地到外面寻找,岂不是要弄得人尽皆知啊?你让本官如何担待得起……”
“那你说怎么办!”祖厚也来了火:“再耽误下去,人找不到不说,公主也要醒来了!万一他在外面再遇到什么危险,你又如何向公主交待?”
“这……”张县官心中只觉得这难题是一个接着一个,而且这国婿爷都是快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气。
“别说这么多了,赶紧找吧!”祖厚气急败坏地挥臂道。
……
太阳东升西落,夜幕很快降临,低沉的夜色将这座边关小县笼罩的严严实实,街上灯火寂寂,早已没有了行人,显得静悄悄的,可是有一个地方,却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这地方便是县上唯一的赌坊,赌坊隐藏在一座茶楼的堀室里。这县城不大,人口也不多,但会有一些路过的行商在此处歇脚,大家的娱乐活动十分有限,不知什么时候起,这家茶楼便悄悄做起了赌坊的生意,此刻,一群赌徒们正把几张赌桌围的水泄不通,个个儿红着眼睛,紧盯着赌桌上的骰盅,吵吵嚷嚷,赌坊的胖老板笑眯眯地看着,暗自欢喜,今晚又可以大赚一笔了。
胖老板满意地四处瞧着,无意中瞥见,赌坊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一个年轻女子。女子看着很面生,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衣服,双手紧紧攥在胸前,畏畏缩缩地站在人群的缝隙里,警觉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胖老板料想,这指不定是谁家的孩子从家里偷了钱,溜出来了,想玩又不敢,于是,他乐呵呵地挥手冲女子喊道:“这位姑娘,第一次来吧?来,到这里玩吧,比大小,简单。”
女子听了,半信半疑地走了过来,胖老板把她带到一张赌桌前,女子冲着赌桌后面的荷官摊开了手,只见手心里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羊脂玉佩。
胖老板的笑容收敛了几分:“这位姑娘,你这玉,哪来的?”
女子脖子一抬:“你别管,反正不是偷的抢的,不是赃物,你说吧,能不能当赌注?”
胖老板没想到女子年纪不大,说话却凌厉得很,忙说:“能,能,当然能,我给你兑五百两银子,你随便玩,到时候如有多余的银钱,可随时赎回去。”说着,便拿过女子的玉佩,递给她一沓赌坊专用的筹码。
女子二话不说,当即在赌桌前操练起来,只见她先是连赌了十把,把把都赢,惹得旁边一众赌徒都跟着她下注,慢慢的,女子面前的筹码就堆的像小山一样。
其实这并不是女子的运气好,而是赌坊的惯用伎俩,遇见新手,便让他连着赢,等到对方玩兴起来,再让他连着输,利用对方不甘心的心理,将他一直牢牢吸引在赌桌前,不把对方所有钱财捞完,绝不放他出门。
女子低头看了看筹码,估算了一下金额,便数出五百两的筹码,对胖老板说:“小女子我玩够了,把我的玉还给我!”
胖老板并不去接,而是说:“这才哪到哪啊,先别走啊,继续玩啊。”
女子上前一步:“不玩了,不想玩了,把我的玉还我,我这就走。”
胖老板脸色一变,说:“怎么赢了钱这么快就想走啊?我这生意做了这么久,还没见过能连赢十几把的呢!”
女子一怔:“你什么意思?”
胖老板冷笑一声,招呼道:“来啊,给我搜!”
隐蔽处马上跑出来几个小厮,不由分说,冲上来就想抓住女子的两只胳膊,女子灵活地退步躲过,一个小厮却在女子刚刚站着的地方捡起一枚骰子。
胖老板拿过那枚骰子,对女子说道:“哼,我说中途骰盅怎么会掉在桌子下面,原来是你换了我们的骰子,你使诈!把钱留下吧!”
这也是赌坊的小伎俩,荷官会故意把骰子掉在地上,如果对方赢了钱就想走,那么就会诬赖对方使诈,把银钱全部扣下。
女子本欲争辩:“什么啊?我身上根本空无一物,怎么会……”忽然间恍然大悟,“好啊,原来你们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诬陷我!”
说罢,女子将身边站着的两个小厮使劲一推,趁荷官不注意,从兑换银钱的柜上胡乱抓了两把散碎银钱就跑。
胖老板大手一挥:“愣着干嘛?追啊!”
几个小厮站稳身体,跟了过去,定睛一看,女子已经跑上楼梯,快要出门了,急忙追了上去。
女子脚步不停,跑出院子,刚拐进院子旁的小巷,眼前就忽地闪过一道黑影,那黑影迅速捂住女子的嘴,一把将她拉入旁边的一道侧门,然后带着女子躲在墙角的一堆杂物后面。
黑影见女子慢慢平静下来,便松开了手,借着月光,女子这才看清,眼前是一个面容俊秀的少年,凌乱的胡茬与干净白皙的肤色极不相称,身着一身粗布麻衣,却也掩不住贵气,女子心中一惊,赶紧将脸置于院墙阴影处。
这少年正是公子瑾,见女子身子动了动,公子瑾低声道:“嘘,等出去再说。”说罢,听那几个追出来的小厮的脚步声已经渐渐消失,四下已无追兵,便悄悄带着她从另一道门走出来。
女子出了院门,来到街上,理也不理公子瑾,只顾低头快走,公子瑾快步追上去:“喂!”
“干什么!”女子不耐烦地说道。
公子瑾哭笑不得:“我救了你,你就这么走了吗?”
女子停下脚步,但仍旧没有回头:“那你想怎样?”
公子瑾理所当然地伸出一只手:“好歹给点辛苦钱啊!”
女子在袖中窸窣一阵,随手扔出几个银钱:“你以为没有你我就逃不了吗?拿上钱赶紧走!”
公子瑾郁闷不已,心想这女子脾气还真不小。思索间,却见前方隐约出现几个矫健的身影,暗叫不好,顾不得去捡地上的银钱,赶紧闪身躲入一旁屋后的阴影中,没想到的是,这女子也跟着躲了过来。
二人一同蹲在阴影中,忐忑地等这波人走了过去,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懊悔刚才没来得及捡回银钱,结果被这波人发现拾走了。
女子又站起身急着要走,却发现动弹不了,回头一看,只见公子瑾牢牢地拽住了自己的裙摆。
“你到底要干什么?”女子的语气已掩饰不住愤怒。
“还是那句话,给我钱。”公子瑾又伸出一只手。
“我刚才不是给你了?你自己不捡,关我什么事!”
“若是刚才你已经将银钱给到我手上,我再弄丢,那便是我自己看管不严,怨不得别人,可刚才你把钱丢到地上,又不是给我的,所以,这钱你得重新给!”
“你!”
女子气极,用食指指着公子瑾,公子瑾却只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静静看着女子。
女子心想,看来不给钱是甩不掉这狗皮膏药了,可是剩下的银钱还不够自己周转的,再分了他,自己往后怎么办,想到这,女子眼珠转了转,话锋一转道:“你在被人追捕?”
公子瑾站起来,上下看了看女子:“那你呢?不也一样吗?”
女子继续说:“刚才那些人,明显不是赌坊的小厮,看上去既不像衙门的捕快,也不像是家丁,你到底是谁?他们为什么找你?”
公子瑾道:“我还以为那些人是找你的呢,不如你先说说,你为什么被追?”
“哼,反正钱我是不会再给你的,你要是还不走,我就喊了,他们应该还没走远。”女子有意将银钱抖了抖。
“好啊,那你喊吧,到时候看看他们到底找的是我,还是你。”公子瑾双臂交叉,继续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女子万没想到这少年看上去温润纯良,言谈举止却像个泼皮无赖,不禁怒吼道,“那你到底要怎样!”
“哎呀,你小点声呀!”公子瑾摆了两下手,接着说,“告诉你吧,其实我是从家里出走的,身上没带银钱,本想在赌坊随便找个老棍借点钱,再使点小千翻翻本,没想到却被你抢了先,弄出这么大动静,唉,赌坊我是回不去了,也没有其他弄钱的地方了,你害得我打好的算盘都落空了,不给我钱也行,你去哪,把我带上吧!”
女子无奈至极,心想再与他争辩,不知何时才能脱身,眼下只有先答应他了,以后再甩掉他,于是,女子面色冷静了些:“好吧!你跟我走吧!”
公子瑾微微一笑,女子转身便走,公子瑾快步跟上,二人一前一后,消失在夜色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