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赌坊一样灯火通明的,还有县衙。
公主坐在堂上那张公子瑾曾坐过的椅子上,冷冷地看着堂下站着的祖厚和张县官。
“红霜都已经告诉我了,祖厚,你不是说,国婿身上没有银钱,又不蓄须,只要派出暗卫,很快就能找到的吗?可现在是几更天了,最后一批暗卫刚刚也回来了,这人呢?”
祖厚站在公主正对面,无言以对,许久之后,咬牙说道:“末将还有一个办法,可以马上让国婿回来。”
听完祖厚说的办法,张县官有些纠结地看看祖厚,又转头看向公主。公主则陷入了沉思,最后只得叹口气,说道:“阿厚,国婿下一次服药的时间是在四天后,如果那时还没有找到他,就按你说的这样做吧!”
……
东方渐渐显露出了鱼肚白,公子瑾蜷缩着醒来,眼睛还没睁开,就马上嫌弃地屏住了呼吸,然后小心翼翼地先探出两只手,用食指和拇指拈住盖在身上的衣物的两个角儿,想将这衣物赶紧从自己身上掀下来。
可是,当手指接触到衣物时,顺滑的手感让公子瑾有了些许的诧异,他不禁放松了呼吸,一丝少女身上的体香传入了鼻腔,公子瑾赶紧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身上盖着的,是昨夜结识的女子的外衫。
公子瑾坐起身,四下环顾,昨夜的那群乞丐们已经不知去向,只有一个行动不便的年老乞丐,坐在一旁的火堆边不知煮着什么,那女子就躺在不远处的平地上,盖着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破旧毛毡,睡得正香。
公子瑾叹口气,站起身来,抱着女子的外衫,走到女子身边蹲下,正想将女子身上的旧毡换下来,没想到刚把旧毡掀了一半,一只手就冷不丁地钳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公子瑾惊了一跳,只见女子猛地睁开眼睛,低声怒道:“你想做什么?”
公子瑾急忙抖了抖手中的衣物,随即展开一个温暖明媚的笑容,低头看着女子,说道:“你将衣物给我盖了一夜,我又怎能看着你忍寒受冻呢!”
女子抬脸看着公子瑾,初晨的阳光此时正映在他的半张脸上,好看的桃花眼泛着光,向上弯起的嘴角托着英挺的鼻梁,如果没有那一圈潦草的胡茬,也是一个如玉般的少年。
女子看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回过神,轻轻哼了一声,很快站起身来,抽过公子瑾怀中的衣物,背过身去快速套在了身上。女子感觉身后的公子瑾并没有走开,回过头说道:“你还想做什么?”
公子瑾挠了挠头:“那个,多谢……”
女子又哼了一声:“昨夜我将你带到这废弃的桥洞下安顿,你倒好,嫌弃这嫌弃那的,死活不肯盖乞丐们拿过来的衣物,这点倒的确像是大户人家的贵公子,怎么样,想好了吗,今天回不回家?”
公子瑾摇了摇头,又说道:“其实我靠墙蹲一宿也没什么,你何必将自己的衣物给我呢?”
女子嗯了一声:“这里夜晚很凉,昨夜看你蜷缩着睡着,像只被丢弃的小猫一狗一般,我就把自己的衣服给你盖上了,就当是补偿……”
说到这里,女子忽觉失言,公子瑾则嘴角一扬,替女子掩饰道:“对了,这一大早的,其他人去哪了?”
女子赶忙走到老乞丐身边,弯下腰询问其他乞丐的下落。
年老乞丐答道:“他们啊?去集市上看卖艺了……”
女子诧异道:“这么早,街上怕是没几个行人吧,谁会在这个时候卖艺?”
年老乞丐眼睛亮了亮说道:“哎,早上小明子饿醒了,去集上找吃的,就碰见有两个江湖客,在集市的一角耍口技……”
“口技?”公子瑾思忖片刻,接着拉过女子的手:“走,去看看!”
女子却停在原地,使劲抽回了手:“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吧,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现在时间还早呢,有什么要紧事一会再去,今天你休想把我甩掉!”公子瑾不由分说,拉过女子的胳膊就走,女子挣脱不得,只好半推半就的跟公子瑾走了。
清晨的街上,行人寂寂,二人很快就找到了年老乞丐口中所说的江湖客卖艺的地方,只见外层稀稀拉拉的站着几个路人和商贩,内层则坐了一圈乞丐,大家都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两个江湖客。
公子瑾和女子站在外围向里面看去,表演口技的江湖客是夫妇打扮,妇人嘴部带着面纱,上半脸画着夸张的妆容,脸上涂抹得很白,腮红却极度的鲜艳。汉子则是头上带着斗笠,始终低着头,叫人看不清容貌。此时二人嘴里唧唧啾啾,正模仿着悦耳的鸟鸣,一唱一和,婉转如生,看似凌乱,却又带着些许节奏,不禁让人眼前浮现出鸟群争食的画面,看客们皆惊叹不已,啧啧称奇。
二人表演了好一会儿,看面前摆放的瓷碗里铜钱寥寥,便停止了表演,准备收摊离开,看到此,众人也都陆续散去了,这会行人尚少,小贩们又没开张,自然不会有太多的看客舍得投钱。
公子瑾一心盯着这两个江湖客细细观察,却没发现什么异常,见到这二人收摊欲走,便也准备离开,但就在那夫妇二人收拾完东西站起身来的时候,汉子无意中抬了抬头,一瞬间,他眼角那道暗红色的疤猛地映入了公子瑾的眼睛。
“看来他们就是……”公子瑾不禁皱了皱眉,之前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似乎已经可以联系起来了 ……
那是在鄢国使团到来之后,双方商谈好和番事宜的那个晚上,自己的胞兄来玄渊观看望自己,当晚便在观中遭遇刺杀,当时的杀手就是两个人,而且那两个杀手为了防止暴露声音,就连相互交流也是用口技模仿其他动物的声音来替代。胞兄受伤之后,自己不得不替代胞兄完成和番,可没想到来到鄢国不久,这两个杀手便再次现身,看来背后的指使者是一定要将胞兄置于死地了,如今这两个杀手就在眼前,不如试着跟踪他们,看能否有机会探出更多的消息。
“看也看完了,该走了吧?”女子的话将公子瑾的思绪牵了回来。
“嗯?哦哦,你不是有要紧事要去做吗?我就不跟着你了。”公子瑾决定去跟上这两个人。
女子对公子瑾不再缠着自己大感意外,看了看公子瑾,没说什么,便欲转身离去。
“哎,等等,一切小心,泽兰。”公子瑾已在路上问出了女子的名字,也猜出了女子口中所说的更重要的事是什么。
“好,你也是。”
二人简单告了别,各自离开。
泽兰找来了自己的乞丐朋友,很快换掉了这身不太合身的衣物,重新穿上一身粗布衣衫,看上去就像是小商贩的妻子。
一番兜兜转转,确定附近没有异常之后,泽兰伸手压低了斗笠,低头走进了那家茶楼。
茶楼早上刚刚开场,宽敞的大厅里只坐了几个零零星星的茶客。泽兰找了个视野开阔的方桌坐下,四下打量着茶馆。
只见通向地下赌坊的暗道处已经“改头换面”,与正常的茶楼布局无异,丝毫看不出那里有一条通向地下的暗道,柜台后的掌柜翻看着账簿,几个小二忙着归置剩余的桌椅板凳,只是这些人的面孔,都不曾在昨日的赌坊里见过。
白天开茶楼,夜晚设赌坊,甚至安排了两拨人手交替经营,看来赌坊背后的老板十分小心谨慎。泽兰坐了好一会儿,正思索着如何才能找回那块玉佩,就见几个普通百姓打扮的人急匆匆闪进茶楼,直扑柜台而去,掌柜的见了他们,连忙将他们引至偏僻的隔间。
看到领头的那人,泽兰激动了起来,只这一眼,泽兰已经认出,领头的那人正是自己的师兄何丁,难道他是来查这赌坊的?可是为什么又跟那掌柜走了呢?泽兰心中疑惑,急忙悄悄跟了过去。
瞅瞅四下无人,泽兰放低身子,小心地贴近门缝,看着房中的动静。
几个人刚一站定,何丁就问道:“就是你报的官?”
掌柜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何丁,这玉佩正是昨日泽兰抵在赌坊的那块,何丁接过来,拿在手中细细打量,掌柜小声说道:“昨日打烊前,有一年轻女子将此玉当做茶钱抵给了我,我后来认出这块玉应当是皇室所持,恰逢公主近日落驾本县,在下就急忙差人去报了官。”
何丁问道:“昨日就发现了这玉,为何不早点来报?”
掌柜道:“昨夜我细看了一宿,这才确定这玉的确是皇室所出,再说,事关皇室,自然要小心谨慎。”
何丁又问道:“你为何对皇室所持之物这么了解?”
掌柜呵呵笑道:“实不相瞒,在下有一兄长,在国都经营玉器生意,与皇室也算有些来往,因此……”
何丁看着这玉想了许久,塞给掌柜一个钱袋,叮嘱道:“赶紧把那女子的样貌告诉我,此事切不可外传,即便是有县衙中的捕头或者其他公办者来问,你也不可以告诉他们,明白了吗?……”
听到这,泽兰惊诧异常,昨夜认识的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身上为何会有皇室之物?难道也是偷窃所得?可他的气质相貌,又并不像是一个窃贼,眼见这玉佩竟是皇室之物,现在又落在了何丁的手里,一时半会自己是拿不回来了,泽兰便暂时放弃了追回玉佩的心思,悄悄起身离开了茶楼。
她现在要去找那个人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