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清晨,公子瑾终于病愈,本以为还有时间可以去追查两个杀手的下落,可没成想,自己一躺就是三天,也许是很久没有练武了,又不习惯这里的水土,身体也跟着变得羸弱了,公子瑾晃晃脑袋,走出了小药铺的卧房。
泽兰已经在早些时候离开,公子瑾称自己准备回家, 跟泽兰道了别。公子瑾原本想让她的乞丐朋友帮忙寻找两个杀手,但又觉得此事让她知道多有不便,只好作罢,不知那两个杀手还会不会再次出现,仅凭自己一人调查会很困难,看来得想办法把消息传回国内,让李佐他们来助。
今天是该服汤药的日子了,公子瑾不得不往县衙的方向走去,路过成衣店的时候,将自己押在那里的绸缎衣袍换了回来。再往前走便是县里的集市了,公子瑾发现集市上人头攒动,大家都聚集在布告坊,议论纷纷,公子瑾略感奇怪,也跟着向布告坊走去。
公子瑾混进人群之中,小心翼翼地挤上前,只见布告上写着什么边关总将祖厚因对军中物资监管不力而被下狱等字样,未等看完全文,公子瑾已经心中明白,这是公主在用这种方式让他回去。
公子瑾一路走到县衙门口,负责守卫的衙役打着哈欠,正在换岗。公子瑾随手扯掉了嘴上粘着的黑狗毛,刚刚上岗的衙役揉揉眼睛,待看清了是公子瑾后,急忙朝身后的同僚喊道:“快去禀报啊,国婿爷回来了!”
听闻此言的璃儿大喜过望,公子瑾刚在房中坐定,璃儿便迫不及待地迎来,一众侍女在上齐了各式菜品之后,识趣地纷纷离开,关上了房门。
璃儿看着公子瑾细嚼慢咽,并不像在外受苦的样子,忍不住问道:“这几日你都是怎么……”
公子瑾放下筷子:“是我任性非为,这几日让公主挂念了。”
“如今平安回来就好,这几日你房中的木蔷薇已经开了,微风一吹,便满房花香,打翻的那瓶丁兰,我本想给你再换一瓶新的,但是现在这个时节,已见不到上好的丁兰了,只好给你换了一盆铃兰,也是极好看的,你爱看的那几册书,我也亲自给你收拾好了,就放在几案旁的书架上,还有……”
“公主,我想知道,祖将军他真的被……”
璃儿却忽然不说话了,低下头,双手相互绞着,公子瑾正欲再问,却见璃儿忽地抬起头来,眼含微泪:“你为何从不关心我这几日是如何过的?如今一回来,便着急问这些事……”
公子瑾愣怔:“公主,那你……”
璃儿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即将出门之时,又停下脚步,微微回头道:“少顷侍女们会给你送来汤药和热水,你饮药沐浴之后就休息吧。”
璃儿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公子瑾看着璃儿走远,心中暗自悔恨,自己一时着急处理祖厚的事,却忽略了公主的感受。起身正欲追去时,张县官一脚踏了进来,扯住公子瑾的衣袍下摆便嚎:
“啊呀,国婿爷啊,您可算回来了!下官这几日担心国婿爷的安危,急得直上火,你看这口角都生了疮……”
“行了行了!”公子瑾看着张县官夸张的表演,心生焦烦,活动了下膝盖,将张县官顶开,坐回桌前,“你别以为本王不知道,这几日你根本没有好好寻找!”
“哎呀!”张县官吓得扑通一声磕倒在地:“国婿爷您何出此言啊?”
公子瑾喝了杯酒:“有个暗卫告诉我的!”
张县官一愣,心想好啊何丁,你让本官装装样子,原来是在这留了一手,事到如今,你也别怪我把你咬出来了!
想到此,张县官心一横,继续嚎道:“啊呀,这其实都是……何丁何校尉授意下官……啊不不不……是他指使下官……啊也不是……是他威胁下官这么做的呀!……”
这下轮到公子瑾愣住了,没想到幕后黑手真的是何丁:“他都让你做什么了?”
“啊……那天过后,公主让何丁负责寻找国婿……何丁找到下官,他说寻找国婿一事必须由他们暗卫来做,不许下官插手……让下官在公主面前做做样子即可……下官以为他是想要巴结公主才……现在倒好,他反咬下官一口!没想到他是这种人!下官又没得罪他!他竟然……”张县官越说越气。
“等等!”公子瑾打断了张县官,起身过来拍了拍张县官官帽上的帽翅:“你不是最惧怕丢了官帽和这官帽下的脑袋吗?要是一直找不到我,你就不怕公主怪罪?你可别诓骗本王!”
“啊呀!”张县官惶恐地说道:“那是何丁威胁下官,说如果我不按他说的做,他就会告诉公主经过他的调查,是下官指使他人偷窃军中物资,将羽哨换成了箭矢……他是暗卫校尉,做一套假证据不难……下官想着,国婿肯定是会回来的,可这行刺国婿一事,才是真的担不起……因此下官不得不……”
公子瑾抓起桌上的酒杯摔在地上,张县官吓得连连磕头:“下官说得句句属实!句句属实!……”
公子瑾又问道:“那现在祖厚将军在哪里?”
“祖厚将军今早已经下狱……”
公子瑾问清楚了县衙监牢的位置,直奔监牢而去。
昏暗的通道里,淡黄的烛火一明一暗,摇摇欲熄,空气中弥漫着粘腻的潮气,令人呼吸不畅。公子瑾慢慢走到一间牢房的门口,牢房正中有一人,身穿囚服,盘腿端坐在草席上,正闭目养神,听得脚步声,便睁开了双眼。
“是你?”牢中之人有一丝惊讶,但很快又闭上眼睛说道:“这么做果然有用,早上刚刚贴出告示,这么会儿功夫你便回来了。”
公子瑾隔栏问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我只放了羽哨。”
“那你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没有。”
“那晚你在我院中可曾遇到过什么人?”
“只有何丁。”
“何丁在军中担任何职?”
“除了校尉,军中的暗卫也由他调管。”
“原来如此。”公子瑾点点头,说道:“我看过了告示,以为只是说说而已,好快些让我回来,没想到现在亲眼一见,你真的身在监牢。”
“只有这样你才能快些回来,如果你一直不回来,公主会不开心的。”
公子瑾拿出了从衙役那里要来的钥匙,打开了牢房的挂锁,走到祖厚身边,祖厚再次睁开眼,抬起头看着公子瑾,公子瑾也看着祖厚,说道:“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不是你做的。”
祖厚有些吃惊地看着公子瑾:“你肯相信我了?”
公子瑾说道:“我知道你是一个耿直磊落之人,就连问起你那弓弩是怎么回事时,你也毫不犹豫的承认了,若那箭矢真是你放的,你大可不必编出这套说辞。”
祖厚急急说道:“那真凶是谁?我祖厚恩偿必报,定不会轻饶他!”
公子瑾从牢房的角落拢了些新草过来,坐到了祖厚的旁边,若无其事般说道:“你似乎对公主很是忠心。”
祖厚明白了公子瑾的用意,叹了口气,缓缓讲起他与公主的相遇相识,公子瑾一直看着面前这张冷峻嶙峋的面容,只有在讲起与公主有关的事情时,这张面容才会浮现出一丝温情。
待一口气讲完这些,祖厚低下头去,不再言语,公子瑾不禁问道:“你自幼便被送入宫中做公主的护卫,为什么还要去军中做主帅?做公主的护卫,起码可以一直陪伴在公主身边,可是做主帅,不但会离开公主,还会遇到诸多危险。”
祖厚答道:“宫中的侍卫,职责一成不变,无论做得多好,都只是尽职而已,想要加官进爵何其之难,可是我不能等,我想要建功立业,我想要出人头地,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恰好我父亲是边关将领,于是我便央求父亲,在他的斡旋下,由我担任此次主帅。”
“军中主帅原本是谁?”
“当时战局几乎已定,形势对我鄢国十分有利,因此,军中决定提拔年轻将领,就在众校尉中选择……”
说到这里,祖厚忽然恍然大悟道:“是他?”
公子瑾点点头:“没错,就是他。那夜射入我房中的箭矢速度很慢,力道很轻,勉强射翻了花瓶,那是因为你放置在弓弩中的的确是羽哨,被换成比羽哨重得多的箭矢之后,弓弩便很难发射。”
“那夜我房外的暗卫只有他一人,他恰好撞见了你,也发现了你布置的小机关,于是便动了这心思,他本就是军中之人,手中有军中物资也很合理。”
“你刚刚说,军中所有暗卫均由他调管,我负气离开县衙后,公主一定会命他寻找,可是,这几日过去,你可曾听说过暗卫寻到了我的蛛丝马迹?他是有意在公主面面做做样子,实际上他并不想我那么快就回来,因为这样可以让事情愈加严重。”
“而且在我回来之后,为了防止我再闹出事来,张县官一定会直接结案,将你判为凶手,你就会因此下狱,甚至可能丢掉性命。”
祖厚点头,十分认同,接着又问道:“那房上的两个贼人,也与他有关?”
“那两人与此事无关,只是……只是两个毛贼而已,暂且不用理会。”
“可是,我们就算知道是他,也毫无任何证据……”
“想光明正大地指认他,确实很难,不过,我有办法可以让他受一点惩罚。”
“什么办法?”
“很快你就知道了。”公子瑾故作神秘地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回去找县官,告诉他我不会再追究此事,此事就此作罢,你马上就能从监牢里出来。”
说罢,公子瑾转身离开,正要走出牢门时,祖厚忍不住问道:“为何……”
公子瑾答道:“若是真的罚了你,公主也会不开心的。”
夜幕很快降临,县衙终于迎来了一个安宁的夜晚,值守的几个暗卫瞅瞅四下无事,便悄悄摸摸聚到了一起。
“让你去买的东西买了吗?”
“买了买了,除了肉食,我还捎带了一壶好酒。”
“今晚好不容易安生下来了,咱哥儿几个可得好好喝几口,前几天天天换着班往外跑,说是打听国婿爷的下落,其实就是让我们瞎跑,我腿都细了。”
“谁说不是呢!我还听县衙里的几个捕快说,他们也是做做样子,真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管他呢!反正现在国婿爷回来了,咱们可以安生了……还是你眼神好使,那晚那么黑,我都没看见地上有银钱。”
“捡来的钱,不花白不花。”
“就是!”
“就是!”
……
“哎?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啊?我闻闻……好像有一点很奇特的香味儿……”
“是有一点……这什么味道啊?”
“哎呀!不好!仓房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