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清冽的月色如水般倾泻,化作池塘中的粼粼银光,重重树影下,有一佳人正伫立池边,抬眼遥望着漫天的星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佳人冲着星空伸出手去,纤纤玉指仿佛在轻抚古老的星辰。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公子瑾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轻轻走到了璃儿的身后,低声吟念这首诗的末尾两句,出乎他意料的,璃儿并没有回头,公子瑾只好绕到璃儿面前,抬起合拢的双臂,有意挑了挑眉,让璃儿看他鼓鼓囊囊的垂袖。
璃儿有些好奇得瞄了一眼,又立马转移开眼神,走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你一下午都未曾露面,现在又来找我做什么?”
公子瑾蹲在璃儿面前,将鼓鼓囊囊的袖子抱在怀中,抬头看着璃儿。
“我有一样东西弄丢了,璃儿可否帮我找一找?”
璃儿也不搭话:“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公子瑾答道:“问问你身边的人不就知道了,他告诉我,每当你心情烦闷时,便喜欢在水边走走,还好县衙附近,只有这一汪池塘。”
璃儿撇了撇嘴:“红霜这丫头,倒把我的话全抛到脑后了。”
公子瑾顿了顿说道:“不是她。”
“不是她?那还能有谁?”
“你……真的丝毫不在意他吗?”
璃儿双手撑着石头,往上坐了坐,垂着的双腿随意摇晃,低头不语。
公子瑾也站起来,坐到璃儿身边,叹道:“他喜欢你。”
璃儿并未作答,只是淡然说道:“心意在寒松,无关春或秋,若是不喜欢,就算时间再久,也是徒劳无功,他可以为了心中所念之人耽尽心血,我亦可。”
“可是,若对方无意念恋,终无回应,岂不会让人痛彻心髓?”
璃儿不语,二人陷入沉默,一声呜咽从公子瑾的袖中传了出来,打破了窘境。
“哎呀!倒把他给忘了,可能是闷得太久了。”公子瑾说着,赶忙张开袖子,从袖中捧出一只花斑小狗来,小狗看起来刚刚断奶,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纯白的皮毛上挂着几块深色的花斑,被公子瑾捧在手里后,小狗奶声奶气地呜咽了几声,耷拉着耳朵,四肢紧紧攀着公子瑾的手,黑亮的眼睛畏生生地看着面前的二人。
璃儿惊喜得接过小狗,抱在怀中轻轻抚摸:“从哪弄来的?”
公子瑾得意笑道:“路上路过农户时,见你对人家院中的黄狗一点也不惧怕,反倒十分喜爱,想必你一定会喜欢这些动物,于是我下午去寻了好多户人家,这才讨得了一只。”
璃儿这才展出笑颜,将小狗左摸右抱:“幼时哥哥曾送过我一只白犬,可惜后来在宫中走丢了,寻找许久也未找到,母亲说可能掉入池中了,从此我便再未养过。”
“那只白犬叫什么名字?不如这只也叫一样的?”
“他叫嘲风。”
“天生祥瑞,殿角神兽,好极。”
“这次我一定好生看管,不会再让他走丢了。”
“那……璃儿,我丢失的那样东西,现在可以帮我寻了吗?”
璃儿娇瞪了公子瑾一眼,便将小狗放在腿上,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与之前不同的是,玉佩下方多缀了一条流苏。
“以后不许再弄丢了。”璃儿一边说着,一边将玉佩重新系在公子瑾的腰间。
“好,这次不慎掉落,我懊恼许久,还好何校尉说有人捡到了送到他处,以后我定会贴身保管。”公子瑾不知何丁是否将玉佩来历告诉璃儿,急忙解释,又将玉佩拿在手中,细细摩挲。
“我要是没记错,方才,你是第一次唤我璃儿吧!”
“日后我定当整日挂在嘴边和……”
二人正和嘲风嬉戏,忽然听得县衙的方向远远传来一阵喧哗,抬头一望,只见县衙方向似有一片红光映天,还有隐隐的烟雾升起。
“糟了!可能走水了!”璃儿站起身来,正欲和公子瑾一起赶回,就见红霜急匆匆跑来:“公主!国婿!县衙走水了!”
“我们快回去!”璃儿说着就要走,却被红霜拦下了。
“等等公主!张……张县官特意让我来寻公主……和国婿,让你们在外暂避,晚些再回去,这火势……迅猛极了,怕是一时半会熄灭不了!”红霜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会走水呢?”璃儿问道。
“不……不知道,张县官已经在派人运水了!”
“是哪里走水了?”
“是……仓房……”
“什么?”璃儿不由得看向公子瑾,惊道:“那里是存放你药材的地方!而且药材极易燃烧,这……”
“怎么这么晚才被发现?”公子瑾皱眉问道。
“这……仓房处于县衙的角落,本来是有暗卫值守的,可是……可是当班的暗卫竟在当值之时躲在其他院中聚众喝酒,等到发现时,这仓房已经烧了一角了,现在恐怕……”红霜怯怯地答道。
“这个何丁!”公子瑾还没说什么,璃儿先愤然道。
“好了,有什么事待回去再说吧。”公子瑾劝道。
待到祖厚来寻公子瑾和璃儿回县衙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公子瑾和璃儿径直去了仓房的位置,只见地上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药材燃尽后的奇异香味,仓房已经坍塌了一半,只剩下烧得焦黑的残垣,而仓房中的物品皆已化作了焦土,几个脸上被熏得炭黑的衙役正在废墟中翻捡。
祖厚面带羞愧地看了几眼公子瑾,说道:“发现之时,火势已经很大了,衙役拉来水车也无济于事,只得眼睁睁看着仓房烧尽。”
璃儿问道:“那当值的暗卫呢?”
祖厚答道:“今晚当值的暗卫和……何校尉都在堂上绑着了。”
正在这时,一个衙役走上前来,冲着众人摇了摇头。
祖厚说道:“看来的确都烧尽了。”
“走吧,去堂上。”公子瑾说罢,迈开步子朝大堂走去。
张县官面如死灰地瘫在椅子上,看着堂下五花大绑的何丁和几个暗卫,脸上写满了绝望。之前国婿出走的事刚刚作罢,现在国婿的药材又被烧尽了。这边关小县本就天高地远,朝廷怕是都记不得还有这么个地方,自己在此任职,不知何时才能有机会升官,好不容易等来了公主国婿驾临,本想抓住这百年难遇的好机会捞个升迁的机会,可现在却接二连三的出事,如今能保住脑袋就不错了。
正胡思乱想间,便看到公子瑾和公主迈了进来,张县官连忙迎上去。
“事情的经过本王都听说了,不知你打算如何处置这几个暗卫和何校尉?”公子瑾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几个人,几个暗卫已经颤如筛糠,何丁则是一副百思不解的表情,呆坐不动。
张县官听公子瑾的话语中好像没有要追究自己的意思,又想到之前何丁威胁自己的事,连忙说道:“当班渎职、贪食酗酒,酿成火灾、对皇室不敬,一并责罚,应处极刑,校尉……校尉督管不利,按律当免。”
“极刑就罢了,本王毕竟初来乍到,不要弄得如此血腥,就按照他们军中规矩,追究渎职便罢,至于何校尉……”公子瑾看了看何丁,“若不是他管教无方,也不会有今日之事,罚他一人便好了。”
张县官急忙点头应承下来:“是是是,国婿爷真是宅心仁厚,宽宏大量!那么这几名暗卫便交由祖将军处置,何校尉就先下狱……”
张县官说罢,祖厚便将这几个暗卫带走了,几个暗卫被绑着也不忘连连谢恩,何丁则抬起头,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对了,张县官,这大火的起因可调查清楚了?”璃儿问道。
“查清楚了!查清楚了!”张县官急忙答道,“要说这起因倒也简单,是一只老鼠不慎撞到了地灯里的烛火,引燃了身上的皮毛,又恰好地溜进了仓房,这才引燃了其中的药材。”
“怎么发现走水的?”
张县官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唉!若是那几名暗卫忠于职守,肯定能早些发现,不至于烧的如此严重,只可惜那几名暗卫贪涎馋舌,说是什么前几日在街上捡到了银钱,便按照‘捡到的钱要尽快花出去’的说法,买了不少酒菜,几个人便躲在另一院中朵颐,之后有人闻到了药材烧着的味道,这才发觉不对,待这几人赶到仓房一看,这火势就已经……”
“看来这的确是场意外,不是人为纵火了。”
“是是!这点下官还是查明了的,下官在仓房烧的最严重的地方找到了老鼠的焦尸,又在院中找到了被打翻的地灯,只不过蹊跷的是,虽然那处地灯距离仓房最近,但是也有几十丈,这老鼠竟未烧毙于途中,身上的火苗也竟未熄灭……”
“好了好了,此事皆因暗卫渎职而起,怪不到一只老鼠头上,张县官秉公处理便是。”公子瑾打断道。
张县官连连点头,公子瑾便和璃儿走出了大堂。
回卧房的路上,璃儿担忧地问道:“药材都烧尽了,我那里存着的,只够你两次的用量了,这可怎么办?”
公子瑾说道:“我现在去寻祖将军帮忙,让他派出军中驿骑,将消息传回遂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