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姐！晴姐！”
“怎么出院了，不是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殷晴无奈的笑了笑，本还没到三十的她，恋爱也没有谈过，怎么也不肯认老的，可当有人整天在你耳边‘姐长姐短’的叫着，潜移默化的自己就把自己放在了‘姐’的位置，于是初老症状第一条，力不从心！
“只是电击，破了几块皮而已，又不是断了骨头”，包展喏喏的说道。
“哦？你也知道啊！”殷晴将整理好的文件档案放到他的办公桌上后扬起头笑着说道，“还不赶紧去销假回来上班，本来人手就不够”
“那你呢？你把这些案子都给了我，那你要干嘛去！”包展红着眼眶质问道。
“知道的挺快啊”
“当然，我有线人”，包展不理会殷晴的嬉皮笑脸，梗着脖子说道。
“那是，全警局都是包展同志的线人”，随后殷晴慢慢止住了笑容，挺起腰站直身稳定了心神后认真的说道，“包展同志，你是一名好警察，即使没有我，你依然可以做得很好，从前，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殷晴，我在问你，你这是在干嘛！”包展不敢相信的瞪着腥红的双眼走到殷晴面前，将手放在面前这厚厚一摞未完成案件的档案上说道，“你说，Ido神出鬼没，只靠我们没法抓到蛛丝马迹，但是Ido案件的受害人却与这些案子的受害人恐怕或多或少会有些关系，如果我们能破了这些案子，至少能还给他们一个公道，或许到时候还会有委托人愿意站出来提供给我们关于Ido的线索，所以这么多年，你从没有休过一天假，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来反反复复的琢磨这些案子，现在你这是要干嘛！抛弃他们吗？你舍得吗？”
殷晴泄了力般坐了下去，靠在椅子上转头看向了外面湛蓝的天空，“今天的热搜你看了吗？”
“胡杨有证据不提供，等会儿我就把他逮过来大刑伺候”，包展愤愤的说道。
“证据？”殷晴冷冷的笑出了声，“哪门子证据啊”
“那个药瓶，多关键啊，结合她还知道唐红的心理问题，那不直接定性了唐红母亲是故意杀……故意将唐红叫过去，路上才出事的吗……”
“作为一名警察，说不出口吧，哪怕只是私下里说说，也说不出口吧，她既没有在唐红车上动手脚，也没有给唐红服用过任何导致她危险驾驶的药物，她甚至都没有说过一句教唆他人自杀的言论，谈何故意杀人？药瓶？啊，事后发现原来自己带了药救了一命啊，当时电话里真的很难受啊，是唐红太心疼自己的妈妈了，这怎么能是妈妈的错呢！上了法庭这种证物随口就圆过去了……”
想到从前当然也有发生过这种荒诞的事情，自己辛辛苦苦抓到的罪犯，可上了法庭所有的证物却都被对方以合理化的解释圆了过去，最后只能落得一个“无罪”，从前的自己义愤填膺，嫌疑人释放后自己宁愿几天几夜的不睡觉盯着，既盼着他们再犯，抓个现行，能够还之前的受害者一个公道，又盼着他们不会再犯，因为她没法百分百保证新的受害者免于一难。
而如今，殷晴只觉得累了。
“或许，我们还应该感谢Ido呢，让这个世界上少了这么多含冤而死的厉鬼”，殷晴转过身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些尘封旧案，如果不是与Ido有牵连，这些案子甚至都不会被保存完好的抬到桌面上来。
“殷晴！醒醒！醒醒！”包展蹲下身猛烈摇晃着殷晴的身体，想将她脑中那些企图侵蚀占领她思想的入侵者赶出去，“凡事都有两面性，他们或许让一部分受害人得了所谓的公道，让大众得知了真相，可你想想李蜜，也是Ido用那么残忍的方式，让小小年纪的她看到了自己父亲的死亡现场，才因此出现了心理问题，发生后来的悲剧，人本就是感性的动物，如果我们只按照自己的意志随便给予别人生杀掠夺，那我们整天不用干别的了，要么主动去杀，要么只能躲着不被杀，你说过的，这世上不存在完美的人，一定有人喜欢我们，也一定有人讨厌我们，甚至恨极了我们，制度的建立就是用来束缚人类的随心所欲，这就是白纸黑字的魅力啊……”
“包展，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很难过，整整一年了，我们没日没夜的研究着唐红的资料，妄图能抓到一丁点线索，我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存在绝对完美的人，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个女孩的污点凹坑是由她最亲的人一点一点挖下去的，最后当我得知Ido给了唐红一个公道，而我们还是只能拿意外来定案时，我整个人都没了力气，我坐在这里是干什么的呢？我们这个刑事专案组，处理的不就是命案吗，我们不就是为了往生的灵魂得到安息，给爱他们的人一剂有力的强心针，我们不就是要追求一个事实，还社会一个安稳吗？这个安稳怎么来的，不应该是明明白白告诉大家，虽然发生了什么，不过我们已经解决了，你们不用担心，而不是这里未曾发生过，请不要杞人忧天！这，这完全不是我做警察的初衷啊！”
“殷晴！事实是可以自圆其说得来的吗？”老刘浑厚有力的声音破门而入，惊得殷晴和包展一同回头看过去。
“老刘，小周，你们怎么回来了”
“我们多聪明啊，还能被你调虎离山咯”，小周嘻嘻笑着将离职报告放到了殷晴的面前，“周局警告你，他要处理那条新闻的烂摊子，没工夫收拾你，先继续停着职，什么时候反省了什么时候再找他复职！”
“如果我再也不能对Ido的做法保持不认同的态度，我就没有资格成为一名人民警察！”
“你认同吗？是活活将一个人饿死渴死冻死认同，还是让一个人从此消失认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再赋予一句好听的宣言，‘与我可没关系，是他自己选择的’，可那些人如果没有被束缚住，又有哪个真的愿意了结自己的生命？Ido的案件，一桩桩一件件你再清楚不过了，还是十年的时间就让你忘了你最好的朋友江小艺！”
“刘叔！我没有忘！当时小艺的案子就是您来跟的，您应该知道我有多么仇视Ido，可仇视与不认同是两个概念”，甚至还有他，也敲碎了她脆不可支的信念，嗬，多么狗血，她好像爱上了仇人的儿子。
“晴姐，我刚入警局两年多，我还记得我报道第一天立过的誓，‘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展哥当时说我更像是跟过包大人的，呵呵，我自认能力有限，做不到十全十美，但我宁可舍弃‘坏人’，也要保住‘好人’，你说对吗？”
“晴姐，小周说得对，‘疑罪从无’的本义不就如此吗，如果我们冤枉了一个好人，想想他多年受到的委屈，那样岂不是要呕血而死，而你现在只执着于没法将人定罪了，老刘刚刚进来时也问过你，如果我们拿出的证物是可以随便让人自圆其说的，那就不能称之为事实，只是一种可能性，而我们警察要做的，就是要从一个个可能中锁定唯一的事实！网上的留言评论或许会随意揣度Ido，会与新闻频道的媒体报道争个不休，但云霄告诉我，每每他们就一个案件发布的最终结案，留言会叹惜会悲伤会愤怒，可唯独不会质疑，因为我们是人民警察，我们客观公正，我们实事求是，我们拥有绝对的公信力，我们拿出的证据就是百分百的事实还原，毋庸置疑！”
叮铃铃！
对面学校的上课铃应声而响，一声声的“老师好”如雷贯耳，萌动着每一颗毕业多年渐落渐衰的心灵，甚至惹得过路人不禁驻足感叹，感叹的或许不是易逝的青春，而是鲜活的朝气，随着阅历的增长早已不复存在，殷晴慢慢起身穿过三人一路跟随的目光一言不发的大步离去。
“殷晴，你怎么就说不听呢！他们是罪犯，你一次次的教我们不能认输，现在怎么轮到你向罪犯低头了呢！”包展站在原地慌忙叫住殷晴，这一刻，他如此恐惧，迈出这道门后，他们将背道而驰。
不过幸好，殷晴转过身，留给他们的依然是殷晴那独家的斗志昂扬和满心志勇！
“我殷晴，不找到Ido的铁证，名正言顺的将他们绳之以法，从此粉碎这个邪恶组织，誓不复职！”
“这些案子不拿走？”包展放下心来促狭道。
“你想害我被记过啊，再说了，精华都在这儿呢！”殷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着说道，“告诉云霄，等着帮我做白纸黑字的大字报吧，要超大号字体的！”
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后，一群群朝气蓬勃的大学生嬉笑打闹着纷纷奔驰在通往宿舍的路上，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夜晚的校园比白天更加热闹，或许是光阻隔了声音的蔓延。
于甜甜一个人趴在漆黑的教室里，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拉下的投影幕布，本是在为明天课上的演讲做练习，可是手机电脑都不停弹出今天这个大新闻的各种讨论，让她还是忍不住打开了唐红的资料，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从尸体的发现，到真相的报道，她全程参与。
昨天，也就是这条新闻发布的前一天，当她帮胡杨整理完所有的资料，理清全部的经过时，煞白的脸干裂的唇颤抖的手，无一不表明，人性的恐怖比鬼神可怕多了。
她赶忙跑回了家，一进门看到妈妈也以同样急迫的心情出来迎接她时那张欣喜的笑脸，让她瞬间眼泪大爆发，忍不住扑到妈妈怀里震声哭泣，惹得妈妈也红了眼眶，边安慰边抽泣着，爸爸听到客厅哭声震天，也慌忙从书房跑了出来，拖鞋掉了一只也浑不在意，于甜甜抬起头看到这一幕，不禁失了笑，转眼间，女儿的心情就从暴雨转为了彩虹，这让老两口很是摸不着头脑，不过跟着笑就对了……
原来不是每个家庭都如她这般幸福，她本以为像晴姐小森那样没有父母的最是难过了，可没想到还有一种父母，有了不如没有，虎毒不食子，可这世上总有比虎更毒的生物，他们只爱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
眼前投影突然传来一阵笑声，于甜甜刹那间被惊醒，竟看到自己的ppt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短视频平台的播放，诧异间转过头，方楼正站在教室后门那定定的看着自己，对视了一瞬后，于甜甜慌忙低下头羞红了脸，许久不见，他好像更好看了。
方楼缓缓走上前坐到于甜甜的身边，观看着眼前一个个视频自动播放，时不时还会笑出声，惹得于甜甜也不禁抬起头一同看了起来，方楼转过头看见那久违的咪咪笑眼，心中好似有一股暖流穿过，像是在深夜的寒冬中一通奔跑后，终于坐进了热气蒸腾的温泉环绕全身。
于甜甜笑着笑着，忽然间感知到来自身边一束视线的灼热，缓缓吐出一口气后，大方的和方楼对视了起来，“方老师，我比视频还好看吗？”
方楼微微红了脸咳了两声后轻轻点了点头，“甜甜，你笑起来很好看，我希望你的每一天都是开心的”
方楼突如其来的情话，倒让于甜甜不知所措了起来，“我当然开心了，我是那么幸福的一个小孩，我有爱我的父母，照顾我的朋友”
还有你……
“那就好”，方楼笑着揉了揉于甜甜的脑袋，“我们甜甜这么聪明，一定想的明白，别人的人生，旁观就好，快乐的就为他们快乐，悲伤的就为他们悲伤，只是不必参与其中”
“我才没有代入到自己呢，只是微微感叹了一下下而已”，于甜甜嘟着嘴哼哼着，转而一把拍下了他把自己麻花辫都揉乱了的手，“倒是你，你是怎么参与其中的！”
于甜甜的大声呵斥，一下子将方楼震在了原地，胡杨那小子，竟然这么不靠谱！
“你都知道了……”
“我ppt放的好好的，你是怎么将短视频插进来的！”于甜甜愤愤的质问着方楼，诶，方楼刚刚说什么，“知道了什么？”
方楼放下心来叹了声气，不禁摇头笑了笑，也只有于甜甜可以一次次扰乱他的心神，谁知道都无所谓，可他不希望自己在她眼中不再是一个正常人。
“我还以为你知道了我是怎么远程操控的……”方楼随意拨弄着手机，投影上的短视频瞬间就又变成了于甜甜的一张张英语试卷，“像这样？这样？”
“喂！方楼！”于甜甜着急的想要抢过手机，一抬头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容突然间近在咫尺，倒让她不禁失了神，她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甚至都带着一种浓重的书卷味，那是知识，是头脑的味道，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所不能的味道，往常到处弥漫着这种味道的图书馆只会让她连连瞌睡，可此刻，她却清醒无比，或许正是这种味道，让他不得已一次次的疏远着自己，无法回应她的爱意，她转而轻轻唤了一句，“方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