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间,方楼缓缓醒来,眼前是一片严严实实的黑暗,他猜想自己大概是被布遮住了眼睛,不禁动了动身体,却传来一阵阵丁零当啷的锁链声响,原来自己的四肢都被牢牢固定在锁架上,脚踝处还时不时有水在涌动,看来这群吸血鱼还活的挺好,方楼瞬间明白了自己身处的地点正是当初他亲自为组织布置的无菌水牢。
无菌水牢,顾名思义,让整个水牢充斥在无菌状态下,而这群吸血鱼一开始是方楼无意中研究出来的一群以细菌为食的残次品,如此一个无菌空间,他们存活一段时间后定会饥肠辘辘,而这时只有Ido的成员,才可以让他们大饱口福,因为他们体内的毒药正好分解出的毒素,是会让他们血液里的细胞在细菌的充盈下渐渐衰竭……
这是一种惩罚内部人的机制,只要站在主控室里的他一旦按下按钮,就会有数不清的钢丝划过身体,只在身体上留下一道道轻微的血痕,如此便可慢慢审问,在成员一点一点被啃食的痛苦声与鱼群挣扎抢夺的破水声中,他会知道一切他想从他们口中知道的答案。
如今的他,却要自食其果了,方楼想到这里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都陷入这种窘境了,你还笑?”付豪痛苦纠结的望着他,在他昏睡的这四十八小时里,他不曾挪动过一步,既盼着他醒来,又盼着他不要醒来。
“阿豪,甜甜怎么样”,方楼嘶哑着声音无力的问道。
“她没事,在家乖乖的相亲呢”
看着方楼终是放心的垂下了头,付豪忽然间丢失了所有的欲望,他不想赢了,这种赢法一点也不光明正大!
“那个女人就那么重要吗?哪怕你明明知道有可能是我扮演的,哪怕会身处险境,落到如今这样狼狈的境地,哪怕中了组织的迷魂药还是要强撑着确认一眼吗?”付豪不解的质问道,在自己终是不忍的回过头去看向了一直强撑着爬也要爬到自己身边的方楼时,他那最终笑着闭上了眼睛的模样在这四十八小时里一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玉面郎君,名不虚传”,方楼认可的点了点头,“还记得第一次在角色转换的课堂上,我就和你说过,这才是你的所长之处,不要用你的短处硬碰别人的长处,可你偏偏不服,其实那时的我也太过幼稚,明明知道如果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你大概是可以听进去的,可能还是内心里想要和你斗一斗吧,或者说很满足于这种降维打击,每次看着你输了以后灰头土脸的模样,会让我好一段时间心生愉悦哈哈哈哈”
付豪不服气的别过头去,又不解气的一掌拍向面前的玻璃罩,“嗬,我又何尝不是,看看,看看,如今到底是谁赢了,是谁赢到了最后!”
方楼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他不知道到底是谁赢了,但他一定不会允许最终会是那个永远站在远处的黑暗里指使着前人冲锋陷阵而自己则独善其身的老头赢得这一切,那双令人如芒在背的毒辣双眼,如星夜中的毒火一般刺鼻辣目,方楼每每想到自己聪明一世,不过还是个被耍的团团转的戏猴,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可笑至极!
易老知道方楼一定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索性缓缓走上前,将眼前这幅景象欣赏的更为清楚一些,“阿楼啊,骄兵必败啊,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呢,可你总是仗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不顾一切,其实你这不叫聪明,你这是愚蠢中最愚笨的那一种人,真正的聪明啊,是管好自己应该管的事就足够了,而你恰恰答应过我的,不是吗?”
方楼听到这番言论不禁放声大笑了起来,“易老,我看出来了,您确实一直把我当傻子呐!”
付豪恭敬的给易老让了位置之后,不停地在旁边小声咳嗽着提醒方楼此刻的处境,付豪不理解,方楼此刻不应该委屈难受的装病吗,从小到大,他都是如此逃过惩罚的啊,最后反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却要接受双倍的惩罚……
可如今到了实实在在危险的境况,怎么反而更加剑拔弩张了起来,难道他要破罐破摔了吗,他应该知道的啊,进到这里,只要坦白说出一切,易老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自然不会再难为他,这可是方楼当初创立无菌水室时自己定下的规矩啊,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组织,却偏偏在组织内部要以‘不见血’为宗旨,付豪当初还好一顿嘲讽他就会使一些娘们儿手段,于是他才建议易老动用无菌水室来审问他,他只不过想看着方楼出此难堪而已,并不是想要方楼在此殒命啊!
“阿豪,生病了就出去,万一这个无菌水室年久失修,透点什么细菌进来,这些鱼吸不到我的血,可是他们的损失,呵呵”
一瞬间,方楼的上半身被四面八方的钢丝掠过侵蚀,滴滴答答的血珠不停滴落在水中,惹得鱼儿在水里疯狂抢食,蹦起来的水珠却不停打到方楼的脸上,如此阵仗,方楼却依然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纹丝不动。
易老按着按钮的手不曾松开,脸上的狰狞竟与那些正饱填肚子的吸血鱼的确没有什么分别,想起小到就连一根钢丝都具备着方楼独家研制的性能,易老的神情再也崩不下去了,一改往日的温和,咬着牙狠狠的说道,“是,是损失,所以在榨干你之前,一定要将你物尽其用!”
付豪不敢相信眼前他一直尊敬着的易老真实面目竟是如此可怖,赶忙问道,“什么,什么意思,您不就想从他口中知道,他上次研发的透明水管材料是用什么制成的,为什么可以刀枪不破吗?难道您真的打算夺了他的性命吗?您不是说,等研制出了解药,方楼功不可没,也会给他解药的吗?他不能死啊!”
感觉到易老难以启齿的心境,方楼不禁笑了笑,“阿豪,别傻了,你总说我心慈手软像个娘们儿,其实你嘴硬心软的毛病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看,连易老都张不开口再继续骗你下去了,他不仅不会给我解药,他甚至不会给我个痛快,我估计还有个一年时间吧,而他一定会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不择手段的折磨我,让我为他创造出更多的价值,如果解药制成的话,还真就没什么可以征服他了,唉,一白说的对,这是我们的宿命,一次次的了结别人的生命,凭什么我们自己却能长命百岁,这不公平,不公平……”
“是这样吗?”付豪看着方楼逐渐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心痛难忍的喃喃自语着,是他亲手将方楼送到了鬼门关吗?
“方楼,你太聪明了,你这么聪明,不如想想看,当初我明明可以直接隐身于断崖山研制我的解药,为什么走之前却还是坚持要将所有反对我的那些组织元老屠杀殆尽……”
“因为你怕他们篡权”
“错!我怕的是你篡权!”易老轰然起身,咆哮着怒斥道。
方楼此时甚至没有力气对这一荒唐的指责给予嘲讽,只是反问道,“可在你走后,不还是我管理着组织?”
而主控室里的易老却轻松闲适的背着手踱起了步,“那怎么能一样呢,你的管理是我指派的,而且只是临时,如今整个组织不还是回到了我们易家手里?”
“你太厉害了,方楼,我只教了你短短几年,你就可以自己研究开发新的招式手段,这座无菌水室,尤其是在你建立这座无菌水室之后,组织里的成员,从上到下,无不敬畏钦佩,看看阿豪,甚至是我的儿子阿天,都以能和你匹敌尊你为师感到荣耀,你把我放在了哪里!”走着走着,易老边说边用力颤抖着手指着方楼疯狂指责道,他在山里的每一天都没有真正的悠闲自在过,他时时刻刻都在担忧着等再回到组织那一天,天是否都要变了呢,从各种禀报中得知方楼的一件件丰功伟绩,他每每都恨得牙痒痒,根本无心配合顾如风的研究,让他白白耗费了十多年的时间,这一次,他决定要先处理干净外患,才能有那个闲心关心内忧,这才是长久之计!
“嗬,哈哈哈哈哈哈”,方楼动了动被困住的手脚,眼睛上遮着的黑布就自动脱落,随着水流漂的无影无踪,他想用笑容抑制住心中滚滚燃烧着的怒悔尤怜之情,可还是抵不住心理引发的生理反应,方楼任由夺眶而出的眼泪悄悄没入水里,混在血中,任由鱼儿饱餐一顿,嘶哑着声音控诉道,“所以,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不就是因为我如此优秀吗,不就是小小的我三岁就为警方将一系列本该定性为火灾的事件归为了故意杀人案,如此丰功伟绩吗,所以你就炸了我全家!易行云!我是个可塑之才啊!我从大火的考验中脱颖而出啊!我甚至用了我此生全部的运气免于爆炸的伤害就为了为你所用,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我第一次接触到整个组织的档案时,我就觉得很纳闷,整个组织上下都称呼你为‘易老’,甚至档案里也如此写着,难道这就是你的本名吗?可你姓易啊,你不该姓易的,你不该与从前那个将炸弹行云流水般运用自如的‘窜天猴’一样,都姓易!当初在我的帮助下,警方终于从合并案件中锁定了道上人称‘窜天猴’的爆炸师易行云,因为他犯下的案子中都有一个特点,现场都会遗留一个金珠似的小球,那就是你引以为傲的爆炸启动装置,当小球落到地上撞击硬物的瞬间,爆炸就会即时启动,又因为是纯金包裹,即使爆炸大火都不会使金珠变样,你很得意,因为这就是你的作案标记,名垂千古的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标记,你是这样想的吧……”
“还是阿楼了解我啊,从我们还没有见过面的时候,就了解的很透彻,呵呵,那时你三岁,我十九岁,天意如此,都在刚刚好的年纪”
“是啊,就是那么刚好,在我三岁时从冰柜里拿出沾满冰霜的手想要去保护电源时,恰好一颗金珠滚到了我的手边,在我去年第一次来到林荫市时,为了查任灵的案子,我们发现了林荫市竟然深深的被掌控在Ido的手中,于是我翻遍了有关林荫市十年前整体改革的全部新闻报道,原本那个城市也是规划为一座座高楼建筑的,怎么就一夜之间全部被推翻重建了,变成了如今家家户户的独门独院,还有附带一片片竹林的管辖,甚至人口也从十年前骤降减少,却无人抱怨,因为每户迁走的人家都对应在更好的城市获得了更好的居住地,除了金钱,我很纳闷,你们是如何做到如此快速的将一座城市夷为平地,于是终于让我在一张不起眼的照片里,看到了一模一样的小金珠夹杂在一堆建筑废料里等待处理,呵呵,我想,你总不能告诉我,阿豪就是三十年前,他妈的在他妈肚子里就成了大名鼎鼎的易行云吧!怪不得警方一直抓不到,人家还没出生啊!”
“方楼,我不后悔三十年前做的决定,只有加入Ido才配得上你的天分……”
“既然一切都摊牌了,就不要再装模作样了,你只是为了自己的一时不忿报复我害你被通缉而已,收留我培养我只是顺便,还有封锁林荫市的决定,不是为了防止舆论,只是为了来防我,避免我过早的发现这一切的真相,包括你的竹林计划!”
“可你还是知道了,所以我们还是来到了这一步,我不想杀你,所以我一直隐忍着,想着只要忍到你消失那天为止,我就彻底放心了,只是可惜,妨碍我研制解药者都得死!”易老看着方楼不仅不曾对于眼前的境况畏惧过,甚至又露出嘴角淡淡上扬一切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禁发了狠的拍打着桌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喊道,“我!要!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