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楼,怎么样,想好要说了吗?”易行云缓缓为自己倒上一杯酒,走到隔空玻璃前,凑近看了看此刻方楼狼狈的模样,如同第一次隔着熊熊大火所见到的那个小男孩一样,只是模样虽狼狈,那股不肯服输的傲气却一分都不曾减少。
“方楼,只是一个水管的材料以及碎裂方法,你至于一直守着不放吗,快说啊,说出来你就可以离开了”,这么多天,付豪一直守在角落里看着满是伤痕的方楼奄奄一息的样子,不禁焦急的说道。
“阿豪,你记得我曾跟你说过,如果水管里换上了亚硫酸水溶液的后果吗,其实我是吓唬你的,我不可能会做造成生灵涂炭后果的事情,可他会做到”,方楼调整着气息缓缓说道,“易行云,你想用来做什么呢,你还想用来威胁谁呢,不过我现在也没有力气去想了,只是你想要,我就偏不给!”
易行云气急后反而疯狂大笑着,松松垮垮的脸皮也不禁随着一同震动颤抖了起来,“方楼啊,你查了我这么久,看不到最终结果,不会很难受吗,不会死不瞑目吗,我了解你的性格,没有安排好一切,到了阎王那,你也会抓心挠干苦苦挣扎的,不如这样,反正都是要死,你配合配合我,然后呢,我也一定为你解谜答惑,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让你死个明白好不好……”
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易行云愤怒的一把把酒杯拍在了桌子上,碎了个粉碎,鱼儿好像也感知到了此刻危险的境遇,吃饱喝足后纷纷潜入水里抱成一团寂静无声,无菌水牢再次变成了一座空荡荡的静室。
从前方楼总喜欢一个人来到这里思考难解的问题,绵绵细长的水流声会时不时冲击他无限的灵感,悦耳又生动,是万物生灵的声音,正如此刻头顶传来的唧唧吱吱的声音,是大自然带给了他希望。
方楼低着的头缓缓抬起,“酒,可以给我来一杯吗?”
“杜康酒,哈哈哈,当初老祖宗可就是为了这口酒把我们组织按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的啊”,易行云感觉到方楼可能快要撑不住准备服软的姿态,赶忙得意的站起来倒了杯酒亲自奉上,放在方楼的食桌上,按下按键缓缓送到他面前,“快尝尝,是不是还是从前那味儿,是别的地方都学不来的”
看着方楼缓缓拿起酒杯送到嘴边,小小的抿了一口,易行云和付豪都掩藏不住愉悦的心情,笑着对视了一眼,付豪赶忙想要按下最终成功的开关,将方楼迎出来再等他慢慢给出答案,因为只要方楼服了软,就说明他是真的心服口服了,从前在角色转换的课堂上,他就荣幸的得过方楼的一次钦佩,那次方楼主动为他递上了卸妆的毛巾,他还因此得意宣传了许久……
可刚要按下按钮的手,却被易行云谨慎的阻止了,“先说吧,说完再出来,不差这一会儿了”
“是不差这一会儿了,那我就再和你好好唠一唠吧”,方楼轻轻笑了笑,“当年,对于你灭了所有反对你的人这一点,我很是寒心,我想要离开组织,可是对于那些孩子,我又确实放不下,所以我答应你,我会管理好组织,而你也自可继续你的解药研制,我绝不干涉,所以我向你承诺过,绝不会踏上断崖桥一步,只是你也向我承诺,清算部的干预一定是有理有据,不应该是你自己的私人杀手,对吗,可是你这些年杀的人还算少吗?”
“解药研制需要一些人的牺牲,所以只有成功研制出来,才能对得起那些人的牺牲!”
“和你讲道理,真是浪费口舌”
方楼一改刚刚的蹉跎,径直挺起了背,在对面两个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缓缓将不知怎么就从锁链中解放出来的两只手伸到了他们面前,随后一只手放在嘴边响亮的吹了个口哨,刹那间,天顶竟然破了个洞,一根钢丝‘嗖’一声出现在了方楼的面前,方楼轻轻将钢丝缠在手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笑着举起了另一只手上的酒杯,缓缓说道,“杜康酒,是好酒,只是这杯六十度的好酒,我的这些食菌鱼应该会更加喜欢,你猜他们为什么会如此红彤彤的,只是外表看起来是这个颜色吗,呵呵,其实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所吸食的带有细菌的血,可以满足他们存活的同时,也是将他们带到毁灭的边缘,他们的食物是细菌,而这源源不断的血却是不断充斥于他们体内的一种燃料,易行云,你知道我不会做无把握的事的,我怎么会容许自己所研发的东西有一天可能会毫不留情的将我自己吞噬掉!”
“现在,就让我们来做个实验吧,看看这些鱼饱食了这么多天的血,究竟有没有达到22.75摄氏度的燃点呢!”
“阿歌!”话音刚落,方楼就像是坐上了直达电梯一般,猛地被拽到了上空丝滑而行,半空中,杜康酒倾然而下,‘砰’的一声,整个无菌水牢充斥在团团的火焰之中,让人看不真切。
易行云不敢相信方楼竟然可以神通广大到从自己的眼皮底下公然溜走,他绝不允许有这种事情发生,他想要灭掉的人,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一旦有此先例,这个组织以后究竟会是谁的组织!
眼看着火不断蔓延,玻璃好似也要融化掉了一般,正在一点一点被侵蚀,可易行云还是不顾付豪焦急的劝说离开,一键按钮狠狠按下,无菌水牢的钢丝犹如刚刚迅猛的火焰一般,密密麻麻的一层又一层叠加分布充斥其中,方楼暗道不好,可还是晚了一步被困在钢丝中间无法继续上移,任凭宋歌怎样使出全力,也无法扯断千千万万根钢丝突围而出。
而方楼一时之间也无法想到更好的主意摆脱困境,只能勉强在钢丝中不断挣扎着,以免钢丝划破他的关键部位,旧伤还没有完全结痂,胳膊腿上纷纷又出现了一道道新鲜的破口,一滴滴血掉入底下无边无尽的火焰之中,好似染得更加通红!
挣扎不休间,透过灼灼燃烧的火焰,方楼竟看到玻璃另一侧一把枪口正翛然对准着自己,方楼不可思议的问道,“你要破了组织的规矩?”
付豪也在一边不敢置信的呢喃着,“老祖宗的规矩,枪,是对付野兽的,人,不能用枪”
易行云咯咯笑着狂妄地说道,“呵呵,老祖宗,老祖宗的骨头怕是都化成灰了,Ido,是我创下的,它本该姓易,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易家人的规矩,才是规矩!”
“好啊,当年我加入的是天下人的Ido,我吃下的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天兰花,既然现在组织已然改头换面,天兰花也被打着主意幻灭,那我方楼从此将无处一身轻,在此说明,我正式离开Ido!”方楼红着眼眶抿着嘴唇,终是将这句掩埋在心中的诀别词说出了口,确实,只有离开了Ido,只有明晃晃的站到他的对面,他才能下定决心为当年被波及连累的父母报了这份仇!
“方楼,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Ido,死你也得听我的怎么个死法,今天,你就要成为你最看不上的枪下之魂,我要你,死也得死在组织的基地里,生生世世为我们易家人所用!”
轰然一声枪响,玻璃应声而裂,碎片四处飞散,可方楼已然顾不及玻璃碎片飞奔而来加深了他的伤口,他的眼前,只有付豪突然冲了上来为他结结实实的挡住了这一枪,随后掌握着他从前辅导过他的这一技能,只要眼睛盯住了方向,身体就是一枚助燃剂,无论身体腾空还是落地,都能将那把当年他送给他的与钢丝相同原材料而制成的飞刀稳稳甩出一道带有目的地的完美弧线,霎时间,他周围的钢丝纷纷断成了几截,只有同类才能吃掉同类,随即助长了火焰的一臂之力,伴随着“噗呲”的火花声,付豪最后留下的一句“对不起”,不停地在方楼耳边徘徊炸裂,他不禁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闭上双眼稳稳落入地狱之火的男孩身影,时间并没有给那个男孩带来任何的改变,他依然是那个敢作敢当实事求是重情重义的男子汉……
“阿豪,你没有必要陪我一起罚倒立”
“是我不服气,看你飞檐走壁那么厉害,才故意让你下不来的,所以老师罚你藐视课堂的罪行,我应该承担一半,而且这大晚上万一你一不留神睡着,从房顶上摔下来断了胳膊腿的,那我罪过就大了,两个人还能搭把手……”
在宋歌的快速反应下,方楼直直的一口气窜到了屋顶,由着白一白和宋歌将他救出,幸运的躲过了后来的连声枪响,只是许久不见的白日太过刺眼,方楼还是不能很好的妥善安置回忆,任由着它们随着心痛的声音一同呼啸而出湿了眼眶,方楼突然感到难以呼吸,不停地拍打着胸口,像是失了水的鱼不停的在岸上挣扎着摇尾乞怜一般,强撑着为这个为数不多能与他相伴长大不相上下的同伴对手作出最后痛苦难熬的临别送行,“放心,兄弟,我很快就能来和你继续搭把手……”
一辆辆警笛声呼啸而过,白一白眼看着这整座杜康酒厂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心生不忍的说道,“我们该走了”
“你把警察引来的?”方楼抹了把脸上的血污问道。
“林荫丢了很多女孩,我看了那个瞬间消失的监控视频,是易老的手法,水光炸弹,将自己隐身其中,监控拍到的就只有波光粼粼的画面,不了解的人就会以为是画质的问题”,白一白低着头回答道,“对不起,只是现在的组织已经不是当时的我们加入的组织了,所以这个基地不要也罢”
方楼叹了声气,终是站起了身,向着大门口的方向望去,小小的他在刚刚被易老带回时曾真切的以为这里以后会是他的家,“嗯,不回来了,再也不回来了”
宋歌看着方楼这满身的伤痕,腿都无法站直的佝偻模样,眼里满是心疼悔恨的说道,“对不起,我们太笨了,来的这么晚”
方楼轻轻搂过两人,余光扫到洞口里的火焰,沉重地说道,“不要说对不起,我们是兄弟!”
“报告队长!厂房内左侧的位置貌似着了火,一直在冒着浓烟,这个铁门实在难以撬开,需要调爆炸组来破门!”
还没等吴队下指令,不远处的屋顶上又传来了那个不见其人只闻其声的小寸头的呼喊声,“队长!我见烟冒的这么凶猛就上来看了看,果不其然这上面的天花板被人掀了盖,我看到了下面的火势非常严重,贸贸然爆炸的话,不知道会不会产生连锁反应,我建议我先行从这上面直接下去查看一番,请队长批准!”
“不行,你一个人下去太过危险,万一还有犯罪分子留存的话,没人给你殿后,这样,第一小队跟我一起进去查看……”
“吴队,我带队下去吧”,殷晴听到后上前打断了吴队的安排,坚定地说道,“你在外面统一指挥,如果我们长时间联系不上,再安排爆炸组随时准备爆破工作”
以免绳子会被火焰吞噬,消防救援这边也准备了相应专业的防火攀岩锁链以及隔热攀岩手套,小寸头古灵精怪的打头阵摸索着缓缓下行的路线,可还是会时不时被火焰冲击到,惹得他一阵一阵的嚎叫声,令殷晴止不住的踹了他几脚,“是不是爷们儿!稳准狠能不能做到!不能做到趁早滚蛋,受点疼就嗷嗷叫,一身公主病!”
在殷晴的呵斥,身后队友的嘲笑声中,小寸头连滚带爬还伴随着一阵狂傲的咆哮声终于安全落到了没有被火侵蚀到的水流源头处,可当他刚想接一把清水洗一洗满是灰尘的脸,就被殷晴狠狠朝屁股踹了一脚,在等待队友的陆续到来时,一把拽起他的领子,低哑着声音呵斥道,“于立律,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跟你在这儿玩呢,如果这里真的还留有犯罪分子,你一嗓子,就直接把我们曝光在他们的枪杆子底下了,你知不知道!”殷晴气急恨不得再踹他几脚,“还在这儿洗脸,你干脆做个spa得了!看来是吴队太惯着了,没吃过苦是吧!”
小寸头羞愧的低下头,喏喏的反驳着,“嫌疑人,我猜测,应该离开了”
“怎么,又看到嫌疑人脚印了?”
“这次没看到脚印,不过这个天花板是人为翘起掀开的痕迹,与那间草药屋的暗门一脚踹开的力度一致,我猜测是一个力气极其大的人,没有任何工具的痕迹,纯手工”
纯手工……
力气极大……
原来,他们差一点就能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