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那我就便宜你这小子了!”
程文玉明白自己不是王仁的对手,且再拖延片刻,更为扎手的龙髯客也将赶到,只得悻悻地捡起了扇子,打马而去道:“凤妹,你记着,早晚有一天,我会回来找你的!”
“找我?!”
李丹凤斜瞟了一眼树后一闪而过的紫色身影——那分明是马兰的服饰颜色,低声冷笑说道:“你以为今日,你还能保得住性命吗?”
“程少侠有危险?”
王仁一怔,略感不悦道:“李小姐,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程少侠就算再有不是,毕竟也是你怀中孩儿的父亲......”
“而他的母亲,刚刚惨死在这厮的手下!”
李丹凤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一指不远处麦花儿的尸身,一句话解释清楚道。
“这......”
王仁更加晕头转向道:“这孩子不是你和程少侠的?程少侠害死了你的婢女?!”
“哇、哇、哇......”
许是天性所感,更是饥饿作祟,那孩子在李丹凤的怀中,放声嚎哭了起来道。
“他多半是饿了,我现在可没时间找人给他喂奶——”
李丹凤眼珠儿一转,就手儿将孩子抛向了王仁道:“王少侠,接着!”
“啊?!”
王仁手忙脚乱地抱着这个烫手的山芋,不知所措道:“我、我也不会喂奶呀,李二小姐,你......”
“凤儿,凤儿!”
“我得赶紧去和我大师兄会和,去帮阿梨姐姐。”
李丹凤一面跑向远处马蹄和呼声大作之处,一面扭头儿拜托他道:“王少侠,烦请您代为找寻村民为这孩子喂奶,为他娘葬身,地上有张飞钱,以作酬资!飞雪也留给你,好让它最后带着你找到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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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阿梨不仅又好气,又好笑道:“难为王少侠了。那你是何时给这孩子起名儿为‘福儿’的?”
“就在刚刚啊。”
李丹凤灿然一笑道:“你安然无恙,可不就是咱们最大的幸运和福气吗?”
“那就让王仁儿那小子等着去吧!”
朱振宇心有不甘地促狭说道:“咱们且先救人为上——反正最终,飞雪会带着他回青山的。”
“也只能如此了。”
阿梨点头说道:“不然......”
“是独孤姑娘和朱大哥吗?”
就在此时,前方的黑暗处驰来一匹军马,孙冲身穿着盔甲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打老远儿高声问道。
“孙贤弟,是我们。”
朱振宇和阿梨、顾子谦等人交换了一个愕然的眼神,急忙迎上前去道。
“我就知道独孤姑娘会平安无事的。”
孙冲笑嘻嘻地下马说道:“我爹爹接到陛下手谕,道是和兄长与独孤姑娘有过一面之缘,若是今夜独孤姑娘和兄长为卫国公夫妇的事情找来,只管放行,任各位自便。”
“看来,柯芙蓉和孙大将军果真是在为那位‘七爷’效命的。”
朱振宇和阿梨互视一眼,心中暗道着,口中称谢道:“多谢贤弟特意前来告知——但不晓得,卫国公夫妇现在......”
“我父亲说了,咱们孙、朱两府乃是交好之友,甘愿再为诸位守护他们一夜,待明日上午,各位再去迎接不迟。”
孙冲高声言毕,又凑到朱振宇的耳边,笑呵呵说道:“我父亲体谅到大哥和独孤姑娘久别重逢,想是有许多的贴心话语要讲,不忍心让两位深夜奔波,所以特命小弟前来,告知两位,今夜可在农家借宿一晚,尽诉衷肠,明日再去接人即可。我父亲让我私下转告兄长,他去年夏天收了你们朱府厚厚的一份媒礼,却没能效上力,如今放水一夜,只当尽了媒人之责了,嘻嘻嘻!”
朱振宇一听正中下怀,嘴里兀自客气说道:“贤弟莫走,当日做哥哥的许下你饮酒之约,今日正好履行诺言。走,咱们找农家做菜、喝酒去!”
“兄长你就别客气了,做兄弟的军务在身,不敢饮酒误事,更加识趣,知道不能做那惹人厌的加塞瓶盖儿和碍眼的木桩子。”
孙冲挤眉弄眼地说着,一跃上马道:“哦,对了,我方才前来时,见后面一村头处,有一匹雪白的骏骐,来回踯躅观望,想是独孤姑娘的坐骑等着那里,你们可直接前去就是。还有,龙少侠,我父亲让我给您支个招儿——日本国正好儿可做你们李府几人未来的避难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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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顾子谦和王仁等人借住在几个农家小院儿之中,用过晚饭后,大家都嫌屋内闷热,纷纷上了平房顶上,坐着凉席吹风纳凉。
“大哥,你注意到没有,王少侠不再对独孤姑娘大献殷勤,反而跑去李二小姐的面前,嘘寒问暖,说东道西的了?”
顾子鲁瞅了隔壁的平房一眼,低声冲着顾子谦八卦说道。
“什么嘘寒问暖的,这大夏天的,你以为李二小姐不觉得热啊?”
顾子谦语带双关地说着,也禁不住微微一笑道:“这还用你说啊?就连公子都瞧出来了,一口一个王少侠的叫着,再不赌气说什么‘王仁儿那小子’啦!”
“话说那位李二小姐虽然和程文玉终于闹掰了,也对王少侠颇有几分好颜色,可毕竟,似乎最后终是要属意于龙少侠的。”
顾子鲁继续八卦叹息道:“人家龙少侠和李公子,也是兄长长、贤弟短地互相称呼着,就差没直接叫大哥、妹夫了......”
“二弟,噤声!遇事莫说,问事不知,闲事休管!”
顾子谦看了看隔壁平房的热闹场景,连忙瞪了他一眼,喝止他道。随后,却也忍不住笑微微地低声叹息道:“唉!这位王少侠为人虽然端方仁厚,可惜在男女姻缘上,总是失之交臂,迟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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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就是当年那个又瘦又弱,还长着一嘴大黄板牙的小猫咪呀!”
朱振宇和阿梨独自躲在旁边一座小院儿的葡萄藤下,坐着石凳闲聊说道:“人家都说女大十八变,可你这连一百八十变都不止,所以你不能怪我没有认出你,不许再生我气了,好吗?而且话说回来,之前你不是也一样没有认出我吗?哎,对了,你当时是怎么认出我的,是因为我背上那几块儿自幼留下的疤痕吗?”
“是的。”
阿梨含笑说道:“当时你为救我,后背上的燎泡有三处脓液没有吸吮干净,故此留下三块印记,我一看便知是你。”
“什么没有吸吮干净,我看,分明是你故意留下的疤痕,好做今日的相认凭据吧?”
朱振宇眨了眨眼睛,促狭笑道:“瞧不出来,你从小儿就这么富有心机,一肚子鬼主意!你那天既然认出了我,那为什么还生气跑开了呢,是因为我忘了和你当年的婚约一事吗,那今天,为什么又突然不生气了?”
“师父和师姑故去的这大半年来,我琢磨着他们的事情,也想了很多、很多......”
阿梨悄声告诉了他独孤远峰和高锦娘的惨死之事,流泪说道:“这桩惨祸,全因师姑性情过于刚强执拗,不肯变通柔和之故,我目睹此情此景,痛定思痛,再不敢放纵意气行事,从此知道惜福、宽柔方为避祸之道。”
“过往之事,何必再提。”
朱振宇心痛着她的伤怀,连忙开解着转移话题道:“原来你从不喜欢到喜欢我,只是因为我是当年的小黑子——那如果我不是小黑子,你是不是永远都不可能喜欢我了?”
“这......”
阿梨一怔,一时无言以对,低头不语了半晌,这才羞赧致歉道:“对不起啊,振宇,这确实是我的过失,望你大人大量,万勿介怀。”
“嗐!傻阿梨,这有什么对不起的,”
朱振宇首次听到阿梨唤他“振宇”二字,心头的喜乐难以言表,当下嘿嘿傻笑着,乐不可支道:“你既深爱着小时候的小黑子,又对如今的朱振宇情深义重、生死相许,我心中欢天喜地还来不及,这有什么可介怀的?”
“怎么,你对这件事情,一点都不介意吗?!”
阿梨大为吃惊道:“我可是对你忘记少年时期的丑陋‘小猫咪’,只喜欢如今武艺高强、容颜姣好的独孤阿梨,气愤到不能自己地连扇你数记耳光,赌气躲开了你大半年之久呢!”
“当然不了,这么皆大欢喜、可喜可贺之事,我有什么好赌气的,那不成了大、大、大傻子了吗?!”
朱振宇哈哈大笑道:“哈哈哈!”言犹未尽,忽然想起来,阿梨就是他口中所笑的大傻子,立时收声尴尬道:“哦,我不是说你,不是说你,嘿嘿嘿!”
“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
阿梨言若有憾,实则喜之地白了他一眼道。
“可能这就是男女之间,考虑问题的角度的不同之处吧。”
朱振宇弥补过失道:“而且你也不是当真气恼,唯恐我留在客栈里,董懂那家伙护卫不了我,特意找信使连发了两封书信,一封给铁总管,请她会和顾大伯他们,用武力带我回府;一封给流苏妹妹,请她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留住我至少一年,莫让我四处乱跑,找寻自己......”
“一年未到,你已飞马赶到了我的身边,想来是柯芙蓉的书信里,以我的安危做胁,使得顾大伯他们不得不同意你出府到此。”
阿梨叹息说道:“估计你又以自身的性命相逼了吧?”
“我若想走,他们谁都留不住我,我何须以性命相逼?”
朱振宇却反过来叹息说道:“倒是流苏妹妹那个傻孩子,为了不负你的所托,苦思无解后,竟是偷偷服下了无人知晓的剧毒,除非我肯答应她,在得到你的确切消息前都不再离开朱府,才肯自行解毒......”
“什么,她怎能如此痴傻,戕害自身,置自己的生死于度外呢?!”
阿梨先是骇然大惊,又细一琢磨,点头落泪,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其实,以流苏妹妹的心智和计谋,想要留住你区区半年,绝非难事,她之所以一定要用这种自伤、自残的法子,如此糊涂行事,也是在用这种办法成全了她自己的一部分执念,好让你不顾一切地守在她身边大半年,因为她知道,你一旦再度离开,就永远也不会回头了,她对你......”
“我明白,唉!......”
这内中的隐情,朱振宇如何能够不知,只是弱水三千,他只能也只愿取一瓢饮耳,对于顾流苏和孙含笑的一片痴心错付,他也无可奈何,只得假装不知罢了,故此唯有一声长叹道。
“还有,你又是怎么从一身穷苦,无依无靠的后厨杂役小黑子,摇身一变,成为了富甲天下、家大业大的朱大公子呢?”
阿梨见他伤感,便见机提出了这个既是岔开话题,又是久闷于心的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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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年前,朱府养女朱若慈“康生居”的产房之外,朱恩和龙盘香夫妇在丫环媚儿(落雁木花)、云飞(千里光花)的陪伴下,率朱振宇的父亲楚达生、小厮朱一,和顾子谦的父亲顾维生、母亲张和(耆草花)、丫环云儿(落葵花),顾子鲁的父亲顾维成、母亲李贵贞(文竹花)、丫环小娇(土当归花),以及朱信夫妇、张一夫妇等人,焦急地翘首以待中。
“生了,生了!二小姐生了!”
又过了许久、许久,数名稳婆(山豆根花、黄药子花、鹅抱花)这才怀抱着甫一落地,就以洪亮之声“哇哇”大哭的朱振宇,从门内而出报喜道:“恭喜夫人,恭喜老爷,恭喜二姑爷!”
“是男孩儿,是男孩儿吗?!”
楚达生顾不得礼数,抢在朱恩夫妇开口之前,迫不及待地询问说道。
“这还用问?!”
朱恩笑呵呵地看向孩子没有做声,龙盘香则嗔目瞪了他一眼,沉声说道:“这么响亮的哭声,还能不是男孩儿?何况你不是前两天找了个神算子看过了,说一准儿就是个男丁吗?!奶娘,快去接过孩子,送去‘四生居’内,让公子和少夫人(胡黄连花)好生看护着,快!仔细别让冷风吹着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