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等等!”
奶娘荣梅答应着,正待上前接过孩子,楚达生连忙拦在头里道:“母亲大人,这都初夏五月了,哪儿来的什么凉风呢?前两日那神算子可说了,这孩子天生福大、命大,富贵无极,就是有两点,小孩子家富贵得太过,若不及早惜福破解也不是好事,将来易受奔波挫折、伤损之苦,不好养活,所以一则一生都最好不要穿华衣美服,不戴金银玉佩,非得要戴的话也不可外露,另外,最好戴着一块儿注明生辰时刻的铁牌儿,这样就可以安枕无忧了;二则三岁之前,最好勿要假手于人,总得有亲生母亲的奶水才最宜将养......”
“那江湖术士的话语,岂可信得的?!”
龙盘香眉头一皱,不为所动道:“奶娘,还不快快抱走小公子?!”
“启禀母亲、父亲,此事咱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哇!”
刚刚生产完毕的朱若慈在房内侧耳聆听至此,慌忙在颇有几分姿色,肌肤如雪的丫环繁星(鱼腥草花)的搀扶之下,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跪倒在地道:“为了咱们朱府这数代单传,难能可贵的男丁着想,还请父亲、母亲应允,让他留在女儿的身边,精心哺育三年,待到他能跑会跳、身强体壮了,再过继给兄嫂承祧家业也不迟啊!”
“慈儿,你才刚生产,地上砖凉,快起来说话!”
一生宅心仁厚的朱恩连忙疼惜地说道。
“是啊,还请岳父、岳母成全慈儿为朱府子嗣着想的一片孝心,允准了她吧!”
楚达生也急忙一同跪下恳求道。
“这......”
朱恩仅仅迟疑了一下儿,立马点头应允道:“好吧,慈儿,我答应你就是了,你先起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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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康生居”内,朱若慈的房中。
“奇怪,我今晚怎么眼皮子这么发沉,别是伤风患疾了吧?”
朱若慈手抚着额角,哈欠连连地挥手吩咐繁星道:“快,你抱着易之去他房间休息,今夜离我远些为宜!”
“是,二小姐。”
繁星抱起昏昏睡去的朱振宇,才刚踏入他的房中,将他放在床上,便听身后一声淫笑,康生手持着酒壶迈步入内道:“星儿,孩子睡了吧?来,你陪我喝上一杯。”
“姑爷,你还是去正房,让二小姐陪你喝吧!”
繁星十分警惕地一闪身,半是撒娇,半是推脱说道。
“嗐!她呀,早就被我一杯蒙汗药下肚儿,昏睡过去了!”
楚达生大模厮样地坐在桌案旁,自顾持杯喝个不停,得意洋洋道:“这些年来,我为了能让朱承孝不务正业、浪荡荒淫,外出寻欢作乐糟践身子,手头儿上什么迷药没有!这事儿朱若慈也是知道的,可她更是一心想要通过自己的宝贝儿子来抢夺家产,就怕他哥哥死得太晚,恨不得我暗中下的不是五石散而是砒霜呢!”
“怎么,公子的体虚不能生育,是因为......?”
繁星震惊不已道。
“休得胡言!”
楚达生一拍桌子,呵斥她道:“这让老爷和夫人听说了,我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了吗?!公子的体虚,本就是因为他从娘胎里带来的先天不足,从小就羸弱多病,不然老爷、夫人何必为了积德,收养了你家二小姐呢?”
“嗯,我也听说过了,”
繁星款款地坐在了朱振宇的身边,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对着楚达生抛去了一个媚眼儿说道:“说是二小姐本名‘谭多金’,是个苦命的孤女,为了能给公子积德改命,这才被老爷和夫人收养进了朱府,改名为朱若慈的。”
“是啊,但明显效果不佳呀,哈哈哈!”
楚达生哈哈大笑道:“老爷和夫人见他婚后多年不育,这才不得不找来我这个远房的外甥入赘进府,好歹生下男丁,多少也有他们朱府的血脉,到时候儿好过继给朱承孝鱼目混珠,继承家业——你以为夫人为什么把你派来‘康生居’?还不是希望我能雨露广施,多多播种,好为他们朱府使劲儿地开枝散叶......”
“姑爷,你可别东拉西扯了,我又不是傻子。”
繁星白了他一眼道:“朱府的规矩是上下人等都不得填房纳妾的,你还能例外得了?”
“就算是不许纳妾,那休妻总行了吧?”
楚达生醉醺醺地挨近前来,坐到她的身边,轻轻一指沉睡中的朱振宇,又转手抚摸着她的面颊,得意忘形道:“等到那两个老家伙和朱承孝都先后蹬腿儿嗝屁了,我儿子当家做主、一言九鼎之日,我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
“姑爷,你别这样,我、我怕......”
繁星半推半就地躺倒在了身着布衣,颈戴生辰铁牌的朱振宇身边,假意抗拒,一声低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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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宇,你昨夜睡得好吗?来,让娘亲一亲。”
次日,朱若慈在自己房中怀抱着朱振宇亲了又亲,扭头儿嗔怨楚达生道:“眼看着再过几天,振宇就要被过继给‘四生居’那边儿了,你怎么还没有......”
“星儿,孩子睡了吧?来,你陪我喝上一杯。姑爷,你还是去正房,让二小姐陪你喝吧!嗐!她呀,早就被我一杯蒙汗药下肚儿,昏睡过去了!”
楚达生尚未答话,刚满三岁的朱振宇忽然从朱若慈的怀中挣扎出来,稳坐在床铺的正中,一本正经,忽男忽女地学舌说道。
“闭嘴!这孩子怕是昨夜魇住了,中了魔吧,怎么一大清早儿就胡说八道的?!”
楚达生大惊,连忙呵斥着,上前想要强行抱走他道。
“嘘!且听他都说些什么?”
朱若慈听得有异,连忙用手护住了儿子,瞪眼说道。
“这些年来,我为了能让朱承孝不务正业、浪荡荒淫,外出.......”
便听年幼的朱振宇分别学着男声和女声,几乎一字不差地复述着昨夜听来的对话,直至最后道:“姑爷,你别这样,我、我怕......”言毕,还用力拍了几下床铺,用手一指桌子上糕点的中心红印,低声厌恶道:“血,血!”
“好哇,你们这两个狗男女!”
朱若慈眼中寒光一闪,一把捂住了朱振宇的嘴巴,低声哄骗他道:“好孩子,那都是你昨夜的噩梦,不是真的,不许再对任何人说了,听见没有?!”
朱若慈言毕,便即喝命门外的小丫环没儿(没药花),让其抱走朱振宇,又低声训斥楚达生道:“这种关键时节,你这畜生还有心思拈三惹四?!这些话语,万一传了出去,你就自己想想看吧!振宇从小就听我的话,我不让他再说,他是决计不会再旧话重提了,不过,繁星那贱人可就难说得很了!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你放心,今夜,她就会投井‘自尽’的!”
楚达生擦去了额头上的一把冷汗,目露凶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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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间。
“娘亲,繁星呢?”
朱振宇眼看着灯光下的朱若慈问道。
“她昨夜不小心失足落井,死掉了。”
朱若慈若无其事,无动于衷地说道:“以后你不要再提她了,有没儿照顾你就行。哦,对了,你爹这两天累得很了,暂时歇息在厢房,晚饭也没有吃几口,你让没儿抱着你,把这盘青团拿给你爹吃了,去吧!”
“朱一,你去‘四生居’那边传个话儿,有请少夫人前来,就说今夜易之哭闹不休,不肯睡觉,只闹着要舅妈前来哄他。”
随后,朱若慈又叫来门外的小厮朱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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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儿,繁星是怎么死的,你应该知道吧?”
稍后,朱若慈看着吃了青团,双双昏睡在桌旁的少夫人周柔和其丫环九香(九牛草花),乜斜着一双蛇目,冷冷询问没儿道。
“知道......不,不知道!”
年仅十四、五岁,吓得面色发白的没儿连连摇头道:“我都对夫人那边的苍婆儿、黄婆儿说了,繁星她是起夜时迷了眼,不小心跌进井里,自己淹死的!”
“好,算你机灵识时务。”
朱若慈一声冷笑道:“你要是不想自己也淹死的话,就和我一起,把少夫人扶进厢房,扒光了衣服,和姑爷摆放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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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
“没儿没用两、三下,就尽数全招了。”
“吉生堂”内,一身孝服的顾维生之妻张和,俯身在同样身着孝服的龙盘香耳边,低声禀报道:“说都是二小姐的主意,这才逼死了少夫人,又活活儿气死了本就旧疾复发的公子......”
“她好大的胆子!”
龙盘香一擦泪眼,大怒说道:“这几个人,除了易之,谁都留不得了,来人啊......”
“你且息怒吧,夫人!”
朱恩犹豫说道:“慈儿毕竟也是被达生那个畜生气糊涂了,孝儿的死也不能全怪她,只恨他身子弱,也被达生暗地里祸害了几年......慈儿又是振宇的亲生母亲,你若杀了她,将来怎么对振宇交待?!这传不传出去的,都是好说不好听啊!”
“好吧!”
龙盘香无可何如道:“那就秘密处死楚达生和没儿、朱一三人,从此,振宇就是咱们的亲孙子,孝儿夫妇的嫡生孝子,谁敢再提内中的隐情一个字,立杀无赦!”
“糟了!”
年方十九岁的顾子谦此时匆匆进来禀报说:“姑爷胁裹着小公子,夹带细软一起逃跑了!我父亲和叔父也带着子鲁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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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你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拐带出府,卖到长风客栈的?”
阿梨听至此处,悄声问道——此时夜色已深,除了他们二人,其余人等俱已或回屋、或在平房顶上安歇了。
“我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只有祖父、祖母大人和姑母。”
朱振宇微微叹了一口气,眼角儿渗出泪滴道:“楚达生带着我,被顾大伯的父亲和叔父逼到了一处山崖,无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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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要是再不放我走,我就把他扔下去了!”
楚达生双手举着被迷药药晕了的朱振宇,嘶声咆哮道:“除非你们朱府用半个家当交换,不然我不可能把我儿子,白白地让给你们!”
“姑爷,咱们有话好商量。”
顾维生对顾维成使了一个眼色,二人慢慢挪动着脚步,继续逼近前去道:“公子已去,振宇小公子便是咱们朱府未来的继承人,别说是半个家当,不远的将来,就连整个朱府的产业,不都是你们父子的囊中之物吗?来,和我们一起回去吧,夫人已经说了,以后既往不咎......”
“不要过来!”
楚达生一声惊叫,连连往后退避道:“你们骗鬼去吧!朱若慈那个臭婊子也许没事,但我......”说着、说着,于情绪激动中忘记了注意脚下,被一块石子绊倒,抱着朱振宇一起摔下了悬崖道:“啊——救命,救命啊!”
“小公子!”
顾维生兄弟俩毫不犹豫地纵身向前,一同跃下了悬崖,靠近一些的顾维生在半空中甩出长鞭,卷住了昏睡中的朱振宇,甩向身后的弟弟,顾维成则伸手接过,又死命将其抛向傻傻站在悬崖边上张望的顾子鲁喝道:“子鲁,接住小公子!”
“哎呦!”
年方十六、七岁的顾子鲁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却被迎面而来的朱振宇砸了个正着,怀抱着他跌倒在地,后脑勺“咚”的一声碰在了地上的岩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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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顾二叔的头脑,是这么被砸得混沌不清了起来,怨不得顾大伯头回那般的说法,”
阿梨不知不觉中改换了对顾氏兄弟的称呼,低声询问道:“可那第三条人命是?”
“是我顾二祖母受不了这个打击,上吊自杀了。”
朱振宇黯然说道:“而我也在顾二叔昏迷期间,被一名路过的行人带走,辗转卖到了济南府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