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倒回到七日前。
叶岚自年前接到了大儿子姜少煜在京寻得姜家丢失的女儿后,就毅然撇下将要过年的姜家老小进京相见。
姜氏的家主,也就是姜少煜的父亲姜理,在多次寻亲失败的前提下本也是不抱什么希望的,但他顾念夫人神情激动难以自持,怕路上再出些什么意外,于是也撂下了西北的产业陪着叶氏一同进京。
但西北天地幅员辽阔,冬日里气温普遍偏低,叶岚夫妇俩出发之后就不断遇到各种极端天气。
路途中三天一大风,两天一下雪,姜家老爷担心叶岚的身子受不住风霜,中途数度停歇,这样一来二去,进京的脚程就耽搁在了上元节之后。
叶岚夫妇俩一进入了中原地带就昼夜不停,到了姜少煜在京城买地宅子后,不顾浑身的沧桑与狼狈,第一件事就是要见见那个失散多年的女儿。
于是,姜少煜把夏见雪请了进来。
姜理一看,瓜子一般的小脸白净,出身官宦之家的她不但仪表不凡,气质还十分娴静,一见面就喜欢得不得了。
“好孩子。”姜家老爷心中涌出无限疼惜与愧疚:“都是爹娘不好,刚出生就把你弄丢了!”
夏见雪虽无法融入与陌生人的亲情,可深知靠上了姜家就有数不尽的财富,于是她放下身段屈膝行礼,努努唇,唤了声:“父亲,母亲。”
姜理高兴,捋着胡子,掏出见面礼就要往夏见雪手中塞:“果然是我姜家千娇万宠生下的女儿,出落得这般大方,你母亲盼了这么久,总算是苦尽甘来。”
夏见雪挣扎着推脱。
但心里却想着,姜家上下财大气粗,头脑简单还好骗,没委屈她白白叫了陌生人爹娘与兄长。
“夫君,且慢。”
叶岚拦下了姜理给的见面礼,皱着眉头。
她朝着夏见雪的脸庞与身段看了许久,最后还扒开她头顶的发缝仔细端详,道:“这不是咱们的女儿。”
夏见雪眉目一悚,却还是忍着不适道:“母亲,你什么意思?”
叶岚平时会有些癫狂的疯言疯语,然而此刻却十分平静:“我们姜家的孩子有遗传,每一个人头上都会长三个发旋,其他两个位置不固定,但头顶偏左的位置上顺时针的发旋却是固定的,我家小优出生后我也看过,她也是有的。”
叶岚毫不留情戳穿她:“而你是没有的。”
“不错。”姜家许下重金寻找失散的女儿,当时为防有人招摇撞骗,发旋一事姜家不曾向外公布,别人都是不知道的,但姜少煜却知道。
“这个我也有,二弟也有。”
姜理却觉得夫人对此事太过紧张,于是劝道:“夫人,发旋一事乃属概率与凑巧的问题,当初少煜寻亲时也是滴血认亲查验过的,还能有假?你总不能因为一个发旋位置不对,就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拒之门外吧?”
夏见雪心中羞恼,却知道还是有戏。
于是她立刻改了称呼,以退为进:“这么说,夫人认为本郡主乃是假冒的?真是好笑。”
“本郡主乃官家女子,是前太子与太后娘娘的救命恩人,更是皇家亲封的异姓郡主,当初姜家公子来认亲时,有人还怕是你们姜家商贾之身攀附权贵,在本郡主耳旁好生劝慰不要认呢。如今竟还倒打一耙,说本郡主招摇撞骗?”
夏见雪轻“哼”一声,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本郡主这个非亲生的夏家女被人议论了十几年,原以为找到亲生父母便能享天伦之乐……可如今竟被亲生父母贯上了贪图姜家钱财的罪名,这亲,有还不如没有。不认也罢!”
她说罢,干脆拂袖走人。
“让她走!”叶岚态度强硬,对这个善于伪装的女子说什么就是喜欢不起来:“她根本不是我姜家女儿!”
“我儿留步!”人天生就是个凭对方反应的猜测性动物,姜理看到夏见雪这般理直气壮,心下立刻对夏见雪的来历信任起来:“你母亲思念成疾,一时头脑不清楚也是有的,你叫她适应适应,总会接纳你的。”
“接纳?”夏见雪冷笑起来:“是你们姜家来找,并求着本郡主认亲的,并不是本郡主非要认的!本郡主还怕她不接纳?”
“是是是……你娘这些年时而神情恍惚,能认郡主做女儿,这自然是姜家的福分。夏大人功不可没。”姜理对滴血认亲之事深信不疑,险些被寻回女儿的兴奋冲昏了头脑:“你且先住下,让你母亲慢慢习惯。”
“原来并不是每一对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夏见雪看向叶岚,还是一副心寒至极保持疏离的态度:“早知道认亲要经受这么多苦难,还不如守着养父尽孝呢!”
姜理愈发觉得理亏,于是好哄歹哄,总算将夏见雪哄得住了下来,还专程把夏见雪的院子安排在了姜氏夫妇的隔壁,好给母女俩培养感情的机会。
可叶岚很是执拗,还是百般坚持,硬生生咬着夏见雪绝不是她女儿,多番冷眼相待。
姜夫人的态度,姜理难以理解,但姜少煜却深有所感。
因为他随着时间的深入,对这个妹妹的印象愈发差,最后他就提出了不如再滴血验一次。
叶岚也同意,但姜理不同意。
“少煜也说过了,当初滴血验亲的水碗是下人随机端过来的,用的都是亲近之人,不会有人做手脚。
且年岁与生辰都对得上,郡主有很大的几率就是咱们姜家的女儿。如若再验一次,不是便罢,可若结果还同先前一样,郡主真的是亲生的,岂不是白白伤了亲生女儿的心?
咱们已经够对不住女儿了,找回来捧在手心宠都来不及,还怎么肯伤她的心?”
谈到此处,姜少煜也怕这是个乌龙事件,最终不再坚持。
可他母亲叶岚还是整日以泪洗面,不知为何,到了京城心情比往日更加低落。
“我虽有预感女儿就在我们附近,可见到那郡主,还是没有见到亲生骨肉那时的喜悦亲近之感。只要一想到刚出生三天的女儿就被坏人偷走,想到她这些年可能被人或拐或卖,还有可能遭人打骂受屈,心中就痛得如刀子剜了一般。”
“老爷,亲人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那个郡主绝对不是咱们姜氏的女儿!”
叶岚多番坚持之下,神情越来越恍惚,姜家人也无可奈何,一边养着夏见雪,一边哄着叶岚。
京城的街市很宽广,叶岚每日都上街去找,只要看到年岁差不多、面容气质相似的人,就吵闹着那人就是自己的女儿。
直到她看到了人群之中的谢潇。
这件事令她久久不能平静,当天回到姜宅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夫君姜理。
姜理听了下人的描述,也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郡主都被人议论是姜家高攀了,可人家还是祁王,手握重权掌管整个京师的皇子重臣,怎么可能会是姜家的女儿呢?
这件事一直僵持到晚间姜少煜回家才有了转机。
他听说了母亲见到祁王之时的反应,脑海之中灵光一闪,忽地迸发出某种喜悦与猜想。
祁王是女儿身,除夕夜那晚在城楼下头,他见过她与宁王谢珏亲吻。
祁王根本不是皇家的亲生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