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很像,气质无二,姜家人已经认定了谢潇,说不用再滴血认亲了。
可谢潇心中存疑,非要再试一下。
这次是姜少煜亲自去准备的水和碗,一群人屏息看着,毫无意外,滴血相融。
“我、我!我是弃婴!”谢潇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我没有家人的。”
“你不是弃婴。”
“你是我怀胎九个月产下的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丢了之后娘亲都快活不下去了,又怎会舍得把你丢弃?”
一屋子人哭作一团,就连生性潇洒狂放的傅柳也忍不住落泪。
“我连夜将这个东西取了回来,你们看看还认得不。”
她自怀中掏出一方巾帕,露出了里头那枚发黑的绸球与金锁,搁在桌上:
“这不是在她身上找到的,却是在安骏茂家的院子里找到的,不过是在京城,不是你们丢失孩子的地点。”
“这是小优的东西!辗转多年竟又到了她的手里,真是老天有眼!”
叶岚翻来覆去看着金锁,心中熨帖无比:
“这胎发是我当年亲自缠的,这金锁的样式是我亲自画了交给家里的金店打造的,这十八年的辛苦,老天爷总算看见了!”
“原来当年外祖家隔壁,刚生过孩子的那家人,竟然姓安。”
姜少煜敛了敛悲伤的神色,恍然大悟道:
“当年母亲发现妹妹丢了,动用了姜家在当地所有的势力去找,发觉隔壁人忽然人去楼空,掘地三尺都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原来竟真的是他们偷了妹妹抱去了京城。”
“只差一步!”姜理跺脚,悔恨道:“当时还考虑天子脚下,偷孩子的盗贼定然无所遁形不敢进入京师的,就没有往京城去找,殊不知,竟活活与小优错过了十八年!咱们曾离小优这么近,却生生错过了!”
“娘亲的好孩子,这十八年你独自在宫中,还过得好吗?”
谢潇被叶岚拦在肩头,她默默流着泪,还不习惯这个世上真有她的血亲和家人,没有抵抗却也无法开口。
“她过得不好,爹不亲娘不爱,还整日受那北元奸细打骂逼迫,若不是得贵人相助,说不定早就死了。”傅柳替她回答。
叶岚的心如人狠狠攥着一般,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都怪娘不好,睡觉时候也能把你弄丢,这些年若不是撑着身子等着见你,娘早就去跳河了。”
“这个倒是真的。”姜少煜知谢潇对姜家人心有芥蒂,很怕她再说出拒绝的话来,于是拿出了叶氏从西北姜家带来的东西。
这本来就是姜家准备送给亲生女儿的,因为叶氏对夏见雪存疑,这东西就没有叫外人看到。
“妹妹你看。”姜少煜笑着,如春风般和煦:“你虽然十八年都不在家,但你从小到大该添置的东西,爹和娘一样都没有少过。”
谢潇遥遥望过去,堂内摆放着一长排衣裳、首饰、头面、丝帕,乃至大大小小、适合各年龄段女孩儿把玩和使用的精致器具。
“这是你刚丢时,燕州的祖母与族中婶娘一道,向一百位安然长大的婴孩之家讨要来的碎布,做成的百衲衣。虽不知道你何时回来,但祖母说,这东西能护你平安长大。”
“这幅寺庙的画像,是你三个月时,爹爹捐了姜氏整整一年的收入,在燕州建了一间寺庙为你祈福,积累福报。方丈取名‘佑安寺’,佑同优,意为佑你平安。”
姜少煜接着又拿出一双模样精美的绣鞋:
“娘说,女孩子最喜欢华贵漂亮的物件,她去了海边多次,才攒下这么多珍珠,为你做得一双绣鞋,那时你约莫六七岁,只可惜现在是穿不上了。”
六七岁,谢潇六七岁的光景里,正是她刚刚懂事并接受了萱妃不爱自己的时候。
那时,她刚刚想通了一个弃婴不配得到身边人的爱,然后慢慢学着不再听萱妃和杜嬷嬷的话,反抗谢砀的时候。
姜能驱寒,愿你心中只有温暖,再无寒冷——这是谢珏为她取姓的来由。
无巧不成书,想不到她不是弃婴,她的生身父母,竟然真的姓姜!
“好孩子,你被人磋磨这么些年,性子竟还长得这般好,足见太后、颖妃还有宁王,都是对你无微不至的,娘亲有机会定要重重谢他们。”
叶岚听得傅柳描述了她过去十八年的经历,又是庆幸又是痛心:“娘亲盼了十八年,总算能亲耳听你唤一声‘娘亲’了。”
“呃……夫人。”姜理心中的喜悦没有退却,却也十分顾及谢潇的感受:
“孩子都已经找到了,你这么急着让人唤‘娘亲’做什么,让你张口叫陌生人娘亲,你也难以企口的。”
是呢,女儿既然已经找回来了,只要她平安开心,她唤不唤娘亲,已经不重要了。
这是家人发自肺腑的宠爱,是被人捧在手心时的幸福与甜蜜,谢潇虽然难以接受她真的有了血亲的家人,但心中却觉得这样的温暖,她太渴望、太期盼了。
谢潇眼眸不住望向北方,她很想他,也很想向谢珏倾诉:
三哥,你知道吗?我其实不是弃婴,我有爹娘的。
一群人坐在一起,谢潇花了好长时间方才冷静下来,接受了她才是姜家女儿的这个事实。
叶氏在一旁嘘寒问暖:“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咱们小优在食府开业时就去慕名品尝,少煜在生意场上又多番受她庇护,原来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命咱们一家人相遇呢!”
谢潇长舒了一口气,当初她第一口尝姜氏的饭菜与甜点时,的确觉得味蕾迸发,好吃又合胃口。
女儿如此优秀,姜理也生出了许多小心翼翼来。
他在谢潇手边搁下一个锦盒,里头有一把钥匙与存款的票根:
“孩子,我与你娘亲在西北为你置下一座百亩的宅子,爹娘还为你攒下了一万万贯钱,能保你十辈子无忧。你不管嫁不嫁人,这都是你的退路。
爹在此向你许诺,姜家将来的产业收益分成三份,你的那一份你无需经营,苦的累的活,全部由你两个哥哥去做,每年分成照拿。”
姜少煜认同道:“对,妹妹离家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难,的确是姜家亏欠于你,我与二弟都没有意见,每一年的收益都会按时存入你的户头。”
姜氏财力惊人,只是给一个女儿的弥补,就豪奢到了这种程度,这也是第一次见夏见雪时,叶岚拦着姜理不给夏见雪见面礼的原因。
这无异于躺着就能收钱了。
谢潇却并无多大喜意,因为亲王加上官身本就俸禄优厚,谢珏为她存下的钱,她也是一分未动。
姜理说:“小优,爹娘知你正受着摄政王的胁迫,不会强行带你离开京城回西北燕州。但若你想走,爹手下也有些能人异士,能为你筹划插翅遁逃之法,不会叫人发现。”
傅柳听着姜理描述着如何为谢潇策划逃离一事的细节,眼眸中的惊讶溢于言表。
果然还是贫穷,限制了人的想象力。